伊吾群山上發(fā)生的那場戰(zhàn)斗傳遍四方,大街小巷議論紛紛,修行界中有的人興奮激動,有的人恐懼不安,有的人滿懷恨意,但總會有人始終平靜。
南越境內(nèi)最南邊的一片山林之中,樹木托著積雪,風(fēng)過之時便會有積雪下落,蓋住地面上凹下去的大大小小的爪印。
那些是冬季出沒于叢林之中的各種靈獸留下的足跡,但若從上空仔細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仿佛無處不在的爪印卻奇跡般不約而同地避開某塊地方。
那里有一個山洞。
與外界的寒冬有所不同的是,洞內(nèi)光線柔和,很是溫暖,恰好又是用來睡覺最好的溫度,而這些的來源便是石上的那一顆散發(fā)著淡淡熒光的小珠子。
王樂施盤坐在山洞里,像是忽然感受到什么,緩緩睜眼,眼中澄澈非凡,頗有幾分返璞歸真之感,他扭頭看向在離珠子最近的那塊石壁上靠著的木恒,遺憾心想,這么適合睡覺的時候居然要幫你護法,真是……
木恒安靜地閉著眼,舒緩著眉,呼吸輕柔,就像是在很認真的睡覺。
外面的雪已經(jīng)下了一天,她卻已經(jīng)睡了一個月。
那日二人來到這里,王樂施剛問了她句,你的傷難道不要緊?她取出一個珠子說了一句,要緊,然后便二話不說暈倒了去,這讓得王樂施很是無語,他自然看得出那顆珠子是摘自熒月森林某棵古木上的溫勻珠,于是不免看向木恒手上取東西的木鐲,笑著心想,里面應(yīng)該有很多好東西。
王樂施不知道她會何時醒來,便在洞外設(shè)了陣法后開始冥想修煉,但就在剛才他忽然察覺到對方有了即將醒來的征兆。
他沒有用神識查探,因為那對于修行者來說是極大的無禮和挑釁,所以也就只是依憑經(jīng)驗和對周遭靈息的波動變化進行判斷,他看著睫毛依舊一顫不顫的木恒,見她神情溫和平淡,確乎沒有傳言中的那般夸張。
傳言一百年前的某個少女天賦卓絕,修行一日千里,眼神極其淡漠,神情異常孤冷,有一頭美麗的及腰長發(fā),最不憚于殺人!無論是蓁國皇宮的人,還是仙宮的人,不管對方修為有多高,地位有多么非凡,只要下定決心,說殺就殺!
當(dāng)年更是有一段時間,修行界中談?wù)摰米疃嗟脑掝}便是她又殺了誰誰誰,但卻沒有人認為她在亂殺人。
王樂施道聽途說過某些故事,有些好奇是不是真的。
修道至今,他的經(jīng)歷確實可謂傳奇,但對于木恒這種通過睡覺來療傷的人卻從未見過,看著她仿佛沉眠的神情,他忽然想到某種可能,眉毛微挑。
就在這時,木恒睜開眼睛,平靜坐起。
沒有什么不適和困倦,只是淡然平和。
“多謝?!彼聪蛏砼缘耐鯓肥?。
王樂施笑了笑,“那請我喝酒?”
木恒起身,將溫勻珠收起,“走吧?!?p> 二人走出山洞,木恒看著漫天的白雪,微微一笑,然后緩步向前走去。
“你很喜歡雪?”王樂施注意到她臉上的笑意,走在她身旁。
木恒說道:“我喜歡很多東西?!?p> “喜歡很多東西,但也只是喜歡而已?!?p> 王樂施將雙手放到后腦勺,步伐散漫,“越是無情就越是有情,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或許你們都這么覺得,但我并不是那種人?!蹦竞銚u了搖頭。
二人往前走去。
林中的樹木葉子稀疏,枝頭掛著寒冰凝成的花,雖是蕭瑟卻也是另一種極致的美,木恒走在林間,前方白雪自動散開一條整潔的道路。
王樂施臉上現(xiàn)出清爽的笑容,“世上許多事物值得喜歡,卻還不至于達到熱愛的地方,故而即便某一天那些事物消失了,失去便失去了,也不至于令你情緒失控?!?p> “這樣的情況倒也不是說在與人來往時并未交心,只是能夠面對現(xiàn)實然后接受,說放下便能放下。若是多愁善感,未免顯得纏綿刻意,但若是毫無念想,便會毫無情義,如你這般,便是處理得恰到好處,我說的可對?”
他說的其實也不過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
木恒抬頭看向那日打塌的山,點頭表示同意,“生離死別自然很痛,但何至于要苦一輩子?!?p> “看得太過通透難免沒有意思,你可曾想過付諸真心?瘋狂一次也算活得精彩?!蓖鯓肥┲浪f的是無泥師太一直對劍圣大人的死耿耿于懷的事。
木恒搖頭,“人間不值得?!?p> 王樂施停下腳步,聞言一笑,“那誰值得?”
林中忽然吹起一陣風(fēng)雪,二人衣衫翻飛,發(fā)絲凌亂。
木恒站在那里,在如柳絮一般飄飛的雪中分外空渺,似高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誰都不一樣,誰也都一樣?!?p> 那么自然沒有誰值得。
王樂施明白她的意思,“越是難以觸及的東西便越是讓人癡迷,你越是這樣,蒼松便越是難以放下執(zhí)念,而你應(yīng)該會躲著他,但就算你不去看世界,世界也還是會在那里,因果無形無聲,隔著萬里也會相連,你躲了也沒有用,該如何是好呢?”
“那你呢?”木恒看向他。
二人隔著風(fēng)雪四目相對。
在這個世上,也有女子對王樂施念念不忘,但他卻是在有意避讓。
王樂施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淡然一笑,“太過遙遠的距離會讓人憧憬向往,產(chǎn)生的可以是癡迷,但絕不會是愛戀,愛戀從來都是建立在雙方相對平等的基礎(chǔ)之上。我與她從來都沒有可能?!?p> “多情卻被無情惱?!蹦竞銚u頭嘆息。
王樂施看了她一眼,瀟灑地向前走去,“酒逢知己千杯少,難得我如今這么想喝酒,快走吧!”
“我不喜歡喝酒?!蹦竞阆肓讼胝f道。
王樂施在前方背對著她晃了晃手,“再試著喝一喝嘛,人間的酒也算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