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掙扎求生
一群人或坐或躺地在院子里,臉上的麻木清晰可見。
李景林已經醒來一周了,在這一周的時間里,他深刻地明白了,民國真的是個人吃人的社會。
別看課本上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一句話就概括完事,只有真正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才會明白現實的殘酷。
在他看來,沒有房子,沒有存款,打工賺錢已經是頗為艱辛的生活了。
但是跟他目前的處境比起來,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屁事。
原本他在眾人心中還算有點威懾力,但是過了幾天,大伙兒都知道這個上尉似乎被炸傻了,連軍中同僚都記不得了,也就漸漸失去了敬畏,不再拿他當瓣蒜了。
李景林現在跟院子里的人想的一樣,就是填飽肚子。
從沒挨過餓的他,第一次感覺到餓肚子原來是如此地難受。
本來他還想趁著這身皮,找鎮(zhèn)上的幾個大戶化點緣,在親眼目睹兩個潰兵被憲兵當街擊斃后,徹底沒了這個想法。
他很不理解,這群潰兵難道不知道武器的重要性嗎?
只要手里有槍,怎么不能搞到點吃食呢?
因為此時整個院子里,只有那個叫海生的有把中正長槍,而湖南佬劉麻子的馬牌擼子,一發(fā)子彈都沒有,中看不中用。
院子里還有個湖南佬就是二小,大名小名都是叫二小,但是他卻跟劉麻子尿不到一個壺里,倆人還不如跟別的人親近,具體原因大伙也不知道,也沒那個心思打聽。
“王八蓋子滴,要是有個辣椒,那就美噠!”
說完這句話,二小就瞪向了這伙人里年齡最小的山東人狗春。
狗春是滕縣人,今年才十七,沒爹沒娘,沒名沒姓,日本人順著津浦路南下,果軍一路敗退,狗春剛割完豬草,在回家的路上就被抓了壯丁。
隨后他就跟著部隊一路敗退,從山東退到湖北,從黃河退到長江,從北方退到南方。
由于大個兒也是滕縣人,而且是個干了七八年的老兵,就這樣帶著他繼續(xù)退到了收容站。
三個人不知道咋的,關系處得極好,也算是院子里著名的小團體了。
狗春咧嘴一笑:“二小,你那辣椒真辣,辣得俺都流眼淚捏,你也吃得下去?!?p> 二小怒蹬了對方一腳:“王八蓋子滴,那你恰滴那么歡!”
浙江人海生插嘴說道:“饅頭吃噶么?(晚上吃什么)困井噢!(想睡覺)”(以后會改成普通話)
西北軍出身的趙鐵頭嘟囔道:“都這么多天咧,再沒人管,都得餓死咧!”
河南佬板牙和六福哼哼了一聲,沒說話。
醒來的第一天,收容站的站長看到李景林是中央軍的,還是個上尉,認定這小子是個有關系的主兒,于是特意給他半袋棒子面兒,也算是結個善緣,沒想到一周過去了,也沒見上面提起這么個人,也就不再管他了。
李景林醒來的第三天就斷了補給,收容站也不再管他們的口糧了。
好在眾人也都承情,這幾天大家伙出去找食回來,同樣也招呼著李景林一塊兒吃飯。
李景林也知道這種情況持續(xù)不了太久,但是自家事自家清楚,他這完全就是個冒牌貨,除了開始憑著這身皮糊弄了點吃的,等原形畢露之后,就徹底沒了主意。
“李長官,難道一個同僚也記不得咧?找個說得上話的撒,收編我們也成呦!”
看著說話的劉麻子,李景林苦笑一聲,心里暗道:在這個時代,我認識的也就是你們幾個了,還能認識誰?
要說今后戰(zhàn)爭走向,自己還有點印象,或者現在要是去了美國,他也有辦法能賺到錢。
但是這是在民國,民國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想出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說別的,就說這出身,他就解釋不清楚。
“劉麻子你閉嘴,再嘰歪小心我整死你,李長官現在傷都沒好,傷著腦袋這能是小事嗎?肯定是得了失魂癥,在我們那旮沓這病除了請大仙根本就沒得治!”
許大勇幫他圓了下場,接著就拿著小石子扔向大個兒幾人,“大個兒,今天輪到你們仨去找食了,盡量去整點硬貨?!?p> 許大勇并沒有安排他找食,可能是因為他的上尉軍銜,而他更多地認為,這是那半袋棒子面的功勞。
可惜這種情況注定不會持久,想來想去,他跟著大個兒三人出了院子。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近距離地接觸民國了,新溝鎮(zhèn)是個不小的鎮(zhèn)子,但是在涌進數千潰兵之后,再大的小鎮(zhèn)也顯得擁擠起來。
同樣的,潰兵的涌入也給當地的黑市帶來了繁華。
黑市上多了不少買賣的東西,啥都可以換錢。
皮帶,衣服,水壺,刺刀,彈藥,槍支,都可以拿到黑市上去換錢。
其實潰兵們大部分換來的都是食物跟藥品。
小鎮(zhèn)上只有一條主街道,一直有憲兵巡邏,憲兵經過李景林身邊,掃了他一眼,也沒當回事,繼續(xù)沿著既定路線巡邏。
李景林餓得厲害,但是依然穿得整潔,他深知人靠衣裝的道理,想蒙得住人,首先就要把自己先蒙住。
來到鎮(zhèn)上唯一的當鋪前,李景林整理了下軍裝,深吸了口氣踏了進去。
柜臺遮得嚴嚴實實,只有一個小窗口,里面是個六七十歲的老者,也不知道在那擺弄著什么東西。
李景林來到跟前,摘下自己的腕表,遞了上去。
“掌柜的,看看我這塊表能當多少?”
那老者先是趴在柜臺上打量著李景林,掃了下他的胸前,稍微給了點微笑,“長官稍微,小老兒掌下眼?!?p> 李景林心里有點緊張,但是表面上卻是不漏分毫,怎么說他也是個演員,雖然是個群演,但是也明白此時不能被面前的老頭看出破綻。
腕表是他買的高仿浪琴表,也就是俗稱的A貨。
老者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看,發(fā)現這款手表做工極為精良,雖然材質一般,但是可以看出來工藝水平卻是頂尖的。
要知道民國的手表都是進口的,雖然李景林的腕表并不帶黃金,但是最起碼外觀這塊是要比大多數手表高出不少。
沉吟片刻,老者抬頭緊盯著李景林,問了句,“長官要活當還是死當?”
李景林演技瞬間爆發(fā),猶豫片刻,眼睛里分明看到了不舍、為難以及急需用錢的苦楚。
“活當!”
老者神情一松:“活當五十塊法幣?!?p> “要大洋!”
“大洋二十塊!”
“那算了,我不當了!”
李景林說完就要取回手表,老者也不阻攔,反而笑瞇瞇地說道:“長官,這鎮(zhèn)上也就我蘇記一家當鋪,長官要是不在我這當,可就沒地方可當嘍!”
摸向手表的手頓時就頓住了,李景林氣憤地說道:“就憑浪琴這個牌子,也不止二十塊大洋!”
老者嘿嘿一笑:“長官是明白人,活當嘛,自是不會太高嘍,總得讓小老兒賺點不是?”
“這瑞士名表可是我在美利堅花了二百美元買的,相當于五百大洋,你這給的還不到一成!”
“長官這話說的,現在跟以前能是一樣嘛,這樣,您要是死當,我給您開到七十,要是活當,最高也就是三十塊大洋,長官您看選哪種?”
李景林銀牙暗咬,實則內心樂開了花:“一百塊大洋,我還要五十斤精米!”
“七十塊大洋加三十斤糙米!”
“七十五塊加五十斤!”
“七十二塊加五十斤,停,長官,這是最高價嘍,再高這買賣就寧肯不做嘍!”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