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水,金小酒就覺得鼻子里、眼睛里、嘴巴里都是水,連肺里、胃里都是水,不能呼救,不能呼吸。她掙扎了半天,就聽著聲音越來越遙遠,直遠到了另一個世界。
聲音越來越遠,身體卻越來越重。金小酒四肢不受控制,連掙扎都不會了。她暗自恥笑自己,這輩子竟然把命丟在水里,真是窩囊!
哎,皇上新賞的御酒還沒喝呢!給母妃的回信還沒寫完呢!
若是母妃看到她一屋子畫著圈的回信,能不能猜出她想表達的意思?這兩天她真的很乖的,沒有闖禍。
罪過罪過,下輩子好好讀書吧。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感覺嘴唇上傳來溫暖的感覺,緊接著,嘴巴里有了久違的空氣。
金小酒是從來不會虧待自己的,既然有活命的機會,她怎么能錯過?她捉住了這個“氣囊”,用力吸氧。
“氣囊”像是很喜歡發(fā)揮自己的價值,見她這么渴望,直接將她禁錮在懷里,用整個身體籠住她,帶著她慢慢向上移動。
原本黑暗的世界,馬上現(xiàn)出絲絲縷縷的光亮來。
金小酒高興壞了,跟著“氣囊”的節(jié)奏,慢慢晃動手腳,向水面游去。
但“氣囊”還是不中用,他的氣很快就用完了。金小酒得不到氧氣,又不能馬上出水,心里憋屈的什么似的,一個激動,她……暈了過去。
……
金小酒是被一泡尿憋醒的。她醒了以后,鞋子也來不及趿,穿著一身睡袍就奔出了房間,險些把端著湯藥進來的丫鬟撞倒。
等“一身輕松”之后,金小酒點著腳丫跳進房間,就看見那個小丫鬟呆呆傻傻地端著藥碗站著,看著手里的藥碗就像雞肋。
金小酒重新鉆進被窩里,仰著頭說:“你就是殷叔招進來的小丫頭?”
小丫鬟趕緊把藥碗放到桌子上,行了個禮,怯怯地說:“泰康郡主萬安,奴婢媚兒,是新來的丫頭?!?p> 金小酒仔細瞧了瞧這個小丫鬟,眉目端正,皮膚微黃,頭發(fā)更是干黃稀少,一看就知道是貧苦家的姑娘。
金小酒裹好了被子,說:“媚兒,嗯,人如其名,是個漂亮丫頭。你這么漂亮,在我這兒真是可惜了。”
明明是由衷的贊嘆,誰知道小姑娘趕緊跪在地上,頭貼在地板上,慌張地說:“郡主恕罪!若是郡主嫌棄奴婢名字不好,只管改了就是,求郡主開恩,別把奴婢趕出去!”
說到最后,聲音都顫抖了。
金小酒自小不用丫鬟伺候,甚至沒有跟哪個姑娘打過交道,接觸最多的女子,除了她母妃,就是她剛過門一年的嫂子。她母妃也就罷了,嫂子是步軍都指揮使柴大人的女兒,是個能征善戰(zhàn)的巾幗英雄,與一般意義上的女子相差甚遠,所以金小酒根本不知道,原來夸人也是一門學(xué)問。
她干咳了兩聲,說:“你緊張什么?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得了,你也別跪著了,把我的衣服拿過來?!?p> 媚兒偷偷看了一下金小酒的臉色,暫時放了心,站起來去取衣架上的那套媚茶色的緊袖長衫。
金小酒問:“我睡了多久?”
媚兒答:“只三個時辰,現(xiàn)在是申時,廚房已經(jīng)準(zhǔn)備晚飯了。”
“誰送我回來的?”
“是辰丞相府的小廝。”
“辰丞相……”
媚兒取了衣服,捧到金小酒面前去。這個丫頭年紀(jì)雖小,卻已經(jīng)做了很多年的工,但她還是第一次看一位大家族的小姐穿男裝:“郡主忘了?您失足落水,是辰公子救了您。”
辰公子?辰醉?金小酒翻著白眼想,難道是她掉下去之后,辰醉把她撈上來的?唔,是了,當(dāng)時他離她確實很近。
那么他是用什么方法救的她呢?金小酒抱著自己的小腿,搖晃著身子使勁想:入水之后,她撲棱了兩下就沉下去了,然后……然后就漂過來一個氣囊……氣囊……咦,哪里會有氣囊?
金小酒歪著腦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媚兒低聲喊了一聲:“郡主,您在想什么?”
金小酒歪倒在柔軟的被子上,讓頭發(fā)鋪了一床,沒有說話。
媚兒以為她不舒服,從身后的桌子上取來藥碗,說:“剛剛郎中來,開了兩副藥,您且喝一碗,去去寒氣?!?p> 金小酒從小到大也沒喝過幾次藥,聞見那苦不苦酸不酸的味道就反胃,所以她揮著手說:“拿遠些,我不喝!我好得很!”
媚兒也不敢強求,又倒了一杯溫水遞過來,說:“就算不喝藥,喝口水潤潤喉嚨也是好的?!?p> 真是有點渴,金小酒接過茶杯,湊到了嘴邊上。
水溫溫的,觸碰到嘴唇的時候,舒服極了。
金小酒頓時覺得這感覺似曾相識。哪里呢?
水里。
落入水中的時候,嘴唇也觸碰到了一個溫溫的東西,緊接著,她的嘴巴被灌進了空氣。
金小酒傻了。
就算她是個從沒有碰過水的旱鴨子,就算她不懂兒女之事,就算她沒有看清所謂的“氣囊”到底長什么模樣,但她能確定,辰醉乘人之危,占了她的便宜。
金小酒頓時覺得,手里的茶杯有千斤重,她趕緊把它扔了出去。
啪!茶杯摔在地上,綻放出一大片水花。
媚兒以為是金小酒發(fā)脾氣,慌忙跪在地上,高呼恕罪。她猛地想起外人對金小酒的評價:活閻王,殺人不眨眼。
她險些哭出來。
正巧游騁懷走過來,就看見這樣一幕:金小酒一副吃了蒼蠅的尷尬表情,媚兒一個勁磕頭請罪,滿地都是茶杯的碎渣和水漬。
媚兒是管家殷叔招進來的,游騁懷也在場,當(dāng)初人牙子還夸她有眼力,能吃苦,誰知道剛進門,就惹怒了金小酒。金小酒不是個隨便發(fā)脾氣的,游騁懷猜測,媚兒犯了大錯。
他招進來的人犯了錯,他當(dāng)然得負責(zé),所以游騁懷站在門口,喊了聲:“郡主?!?p> 金小酒終于靈魂歸位。她伸手拉著媚兒的衣角說:“別跪了,沒你的事,走吧?!?p> 媚兒被金小酒一碰,全身抖了一下,然后像掙回了一條命一樣,從屋里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