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他們腳下才踩到實(shí)地上,從異境縫隙延伸過來的濃霧不減,恢復(fù)視線后發(fā)現(xiàn)已置身在昏暗的某處樹林。
“叔子,你可還安好?”
這似乎是羊祜首次穿越異境,他臉上虛汗慘白。
不過實(shí)際上,現(xiàn)在人世間與異境已無界限,因?yàn)檫€在模糊融合的神秘過程中,這些裂隙還能起余下的位移通道作用。
“沒事……這癲亂得小弟我有點(diǎn)胸?zé)?,便無什么大礙?!?p> 他們說話間,恍惚一道青光閃過,穿透眼前濃密幽暗,指向司馬師的背后。
子元扶起羊祜,兩人就隨光消去的方向而行,踏在林地的敗葉暮色間。
他身上也感到有點(diǎn)酸痛,抬頭一望,暮靄與林木遮住了幾乎整個天空,只依稀還能看到一點(diǎn),殘淡暗紅的天光。
他們行進(jìn)的小徑上,雜亂灌木和怪葉扭結(jié)叢生,地表有的地方裸露,突兀出爬滿藤蔓的荒巖。
根本無法分辨方向,司馬師謹(jǐn)慎地前行,剛才那光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得隨往勉強(qiáng)猜測出的方位。
“子元兄,那邊……”羊祜從背后忽然一拍他,指了指左首遠(yuǎn)處。
兩人不自覺地低下身子,子元隨著所指,看到那邊相對稀疏些的樹木間,有一條荒廢的道路和一些低矮的屋宇。
穿入荒草叢近看一點(diǎn),屋和路都非常破敗,像是人去經(jīng)年。
他們轉(zhuǎn)上這條荒蕪破碎的道路,走了不久,林中越來越暗。道兩旁總有似有似無的影動,以及模糊的怪響。
驀然間,道邊出現(xiàn)一些黑色的銅制桿柱,上面都安著古舊燈盤和燭架,昏幽火光低燃著。
順著這難得光亮看去,林地竟然已到了邊緣,荒道開闊起來,隱約都能望見林外黑壓壓的城墻。
出林之前,碎徑盡頭是一座陰沉的院落,院中幾間樓閣,看起來已不那么朽敗。
子元從院子外墻石縫瞧進(jìn)去,古老的木制結(jié)構(gòu)暗沉斑駁,但蓋不住其本身的精細(xì)樸雅。
他抓了抓下巴,扭頭問羊祜,
“叔子,你能感覺到這院中的什么氣息么?”
“是活人……不過和人間不太一樣,愚弟也不知如何?!?p> “嗯……走,進(jìn)去一探便知。”
二人越墻而過,縱到靠中間的閣樓之后,其內(nèi)映出亮紅燭光,還有歡聲宴語。
聞到醇香的酒氣,子元鼻翼輕輕抽動幾下,和羊祜互看一眼,轉(zhuǎn)到樓宇的正門側(cè)邊。
門楣之上,果真有一面酒旗,在暗悶的林風(fēng)中耷拉著搖擺。
這酒肆處于荒郊林邊的詭院,不過子元已見怪不怪了,他稍微正正衣冠,過去輕輕叩響門板。
吱呀一聲門扇朝里洞開,一個黑衣小廝迎在他倆面前,小廝上下打量了下子元,仿佛暗暗有笑意,便對門內(nèi)一揮手。
“兩位貴客,請。”
一入門內(nèi),司馬師就感到很強(qiáng)的妖氣,他表情不變,跟著小廝落坐靠窗的一席。
羊祜在對面坐下,盯著窗戶舊得起皮的底框,上面卻有幾點(diǎn)不易察覺的、明顯新近的血跡。
“二位郎君,意下喝點(diǎn)什么?”
既然是在長安……
“來壺柳林,再加兩盤燒肉和餅。”
“好,稍候便來。”
羊祜將那血跡指給他看,子元點(diǎn)點(diǎn)頭,將劍放在席邊緊靠腿的位置。
司馬師環(huán)視下館內(nèi),座席幾乎全滿,每一席間都由屏風(fēng)或垂簾隔開。
“叔子,這里,應(yīng)該沒有一個是常人?!弊釉獕旱土寺曇?。
羊祜眼中淺藍(lán)色靈光跳動,好像感到了,某種很不尋常的異樣。他“嗯”了一聲,面色凝沉地傾聽感知四周。
黑衣小廝舉著木托盤回來,酒肉上席案,他便退了下去。走回去時,小廝偏頭偷瞄一眼他們二人,眼珠子顏色變幻了一下。
司馬師舉起酒杯,細(xì)看一下沒什么問題,嘗了下肉菜,也還尚可,便與羊祜先吃喝起來充饑。
快要食畢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強(qiáng)烈悸動,身體的脈動與心中意念,仿若被這館內(nèi)的莫名無形事物,一下子牽引撩動。
羊祜似也有同樣的感覺,他猛轉(zhuǎn)頭向右邊張望,臉上浮出青氣。
“叔子?”
羊祜沒有回答他,只是眼睛忽然一瞪,一把翻出案旁的軍刃在手。
子元隨他視線也向右看去,就見那黑衣酒保小廝返了回來,手里擎著一把剔骨尖刀。
然后周圍的酒席瞬間全部噤聲,人影和燭火也都消失,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
“吃了吾家酒肉,兩位該付飯資了罷?”
小廝邪笑著,咧開一嘴發(fā)綠的尖牙,它腳底下流出褐色液體,吐出的舌頭變作蛇信一樣。
這感覺子元遇到過,血鄴之戰(zhàn)中相柳邪水一族,就是這樣的鬼氣味道。
……相柳,不是被子桓大人帶著洛神,封斃了么?
不過這水鬼小廝有點(diǎn)無自知之明,司馬師一看他,就知道只是相柳眾雜兵的級別。
……居然主動上來要吃我了。
羊祜皮笑肉不笑地問,“這位小哥,不知這頓酒,你要我們怎么付?”
小廝跨出一步,紅腫的蛇信舔舔嘴唇,惡聲道,“兩位貴郎的生魂靈魄,鄙人看著那是相當(dāng)可口,就笑納了!”
喊罷,它掄著刀就撲了上來,眼睛里充滿血絲、口中噴出唾液,褐色邪潮氣盤上它的刀尖。
司馬師冷笑,“叔子,這位店倌,怕是說笑了?!?p> 羊祜沒有廢話,揮動胳膊一甩,軍刃飛出去直接扎進(jìn)小廝的心口。
它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還猙獰地叫著,就斜斜栽倒在地,下半身急速化成血水膿液。
等到一半身子都爛掉了,水鬼才驚恐回過神來,羊祜起身過來,拔出插進(jìn)其胸前的利刃,回手削掉了它腦袋。
頭顱滾出去也化成一灘爛臭,只剩下畸形的白骨。
子元嗅了嗅說,“這酒肆里的人影都是幻象,不是這愚怪能作出之法。”
羊祜把劍尖上的鬼血,在背后屏扇上抹干凈,附和道,
“這妖孽癡到,連自己的斤兩都掂不清,以為你我是送上門的凡人肥肉……不過,這樓仍是詭深,我覺得上面才是主菜?!?p> “然也,我們上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