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強烈妖氣,從東邊當中的偏院直冒出來。
四周夜色都忽地凝暗下來,夏侯玄瞳孔縮窄,也死死盯了過去。
這段曲廊邸道現(xiàn)下無人,兩人互一點頭,輕步如飛朝那院落邊縱去。
落入院邊,司馬師向內一觀察,熟悉的石燈龕和院舍,這里就是和曹植溫存的那侍妾之處。
上次大雨滂沱的黑夜中,就是她召來的青州叛黨殺手。
看了眼夏侯玄,子元微忖,沒有將這信息告訴他。
石燈籠亮著,屋子里卻是黑的。
遠處正院的笙簫之樂漸濃,喧娛聲傳起,好像沒有什么異樣。
只是夜空中的月芒,開始一點點扭曲地怪亮,死白如亡者之骨。
眼前精致的藏嬌之舍,邪異氣還在變盛,無形的凝黑涌動。
司馬師當先橫躍到屋子邊窗,夏侯玄緊跟在后,二人低腰傾聽其內動靜。
奇異的黏糊聲絲絲而動,像是緩沸的湯水,同時子元體膚感到明顯的陰潮之氣。
聽了一會后,沒有什么變化,司馬師剛想捅破窗上紗紙,舍內突傳出啪嗒一聲低響。
接著是女人的怪異呻吟聲,里面似是極力抑郁的苦痛。
呻吟很快化作急促低嘶,變得不像人聲,同時響起喀嚓的斷裂脆音。
濃烈的血腥氣瞬間撲鼻而來,司馬師心里的煞氣立被撩動。
他額上冒出輕汗,旁邊的夏侯玄則目中亮起輕紅,呼喘加劇。
夏侯玄似乎不適難耐,一個挺身跳起,拔劍劈開窗扇翻了進去。
子元急忙也起身,目光剛轉入屋內,里邊就亮了起來。
秀雅的香閣屋室,如蜜的脂粉膩香飄出,地上一大灘液體,里面混著些發(fā)白的塊狀物。
一面巨大的銅鏡,架在室內正中,兩個細長的青銅燈架分設在其左右,上面忽燃起鬼火一樣的紅色蠟燭。
司馬師躍進里面,走到那灘東西邊,只見在燭火下呈顯赭紅,還慢慢流動如若血水。
燭火紅中帶粉,夏侯玄彎下腰去,拿劍刺挑一塊那白色物塊,一觸到他劍尖后便生出淡灰磷光。
光滑的節(jié)紋,是什么生物之骨。
再看那銅鏡面,一片烏黑,里面似有云霧翻滾。
呻吟的女聲已消失不見,地上的血水,拉出一條痕跡,直延到那鏡子之下。
雉妖氣息,和隱約的慘聲鬼哭,就仿佛在銅鏡里深處。
夏侯玄上去橫劍掠過鏡面,如水的波紋蕩漾開,黑霧中裂出一道縫隙,里面竟有深沉的潛流聲。
“雉妖的匿身之處么……”
司馬師伸臂沾了一點那黑霧氣,到了手指上沉淀為粉末,淡黑中有粉色在跳動。
“……君候之宴?”司馬師略有躊躇。
“到場這么多青俊軍官,少了你我,真引不起什么注意……”夏侯玄眼中血紅的笑意。
“……況且,妖變我看就在今夜。那慶宴,指不定變成何鬼怪情形,我們還是直奔首要目的。”
他手握長劍迫出玄寒之氣,指指那異動而開的鏡中黑渦。
“……嗯。”
夏侯玄當先,手伸向鏡子,奇隱的吸力生出,他的身形就被溢出黑霧裹挾而入。
子元眼中的血色也在蔓延,他在其之后也將手臂伸出,漆黑翻滾著就蒙上了他雙目。
微微感到拍打和撕扯,同時皮膚上觸感順滑流動,身體被牽引吸往看不到底的鏡中淵流。
身后鏡外的臨淄候府院,如被黑潮拋開的分解虛影,其存在感消散漸遠。
司馬師體運鐵骨軍魄,意識冰冷地清醒,但覺身心在黑暗中不斷沉淀下降。
過了好一陣后,頭上忽生亮光,昏沉模糊,似暴風雨中的船燈。
他抬頭望去,感覺上本已下落很深的距離,但此時,一片水面般的波動就在上方不遠。
身周的黑流漩轉,也靜止下來如暗色深水。
下方無底的漆黑也在變清,有令人不安的幢幢城影浮顯。
“子元,我們游上去。”夏侯玄的聲音傳來,他就在身邊不遠。
司馬師感到,他體內也存在星命魄力,可以于異境中水息并傳音。
兩人雙手劃動向上,很快浮出昏沉光影的水面,只見在不遠處,矗立著一片壓抑的高大黑影。
他倆游過去登上岸,腳下是濕潤的黑褐泥土,竟還生著些灰白的無名花朵。
頭上仍是陰霾濃霧,眼前橫亙著巨大得出奇的樓閣院筑。司馬師在他們落腳之處轉了轉,向高閣的后方兩邊望去,但見均是向遠方延伸的黑色高墻。
這一巨型建筑,仿佛是在此異境無垠黑水的中心,拔起于塵陸之上。
他們所在的這一小片陸地,連向樓閣的一道灰木大門,門兩邊有幾座鬼怪的石雕,門上刻著端整的甲骨占文。
“你看下面……”夏侯玄低呼,他站在上岸處的水邊,指向其下。
司馬師過去一瞧,頓時心生莫名驚寒。
剛才那些深處的模糊城影,現(xiàn)在更加清晰,這無邊的暗水現(xiàn)在看來就像一層鏡片,下面是連綿的雄偉城池,罩著黯淡水幕同樣看似無邊。
水面的右前下方,一座高聳的宮殿看著非常眼熟,仔細瞧瞧后驚覺,那是洛陽的北宮琉頂。
再打量下這水下巨城之影,司馬師辨出和洛陽一模一樣。
……就如人間的倒影……
再回頭看向那無邊高閣,思忖間卻無明確頭緒。
他和夏侯玄來到灰門前,緊閉沒有任何反應。
司馬師伸手推開沉重的硬木門扇,吱呀聲中緩緩向內洞開,昏黃的油燈光隨之出現(xiàn)。
一道波動般的惡意急促傳出,感覺其源頭被某種遙遠的屏障分隔,就在這巨宅院的深處。
夏侯玄似也感到,看了一眼子元,兩人朝油燈閃爍的前廳踱去。
此門、此廳廊,如是這巨獸般怪閣無數(shù)入口中的一處。
背后的灰門,在他們起步后,緩緩無聲合上。
大門關閉之后,外面的天空與水平線間,濃厚的灰色霧霾散去一點,露出后面幾條龐大的蛇身虛影。
步入廳后屋室,房間兩邊都有長長的紗紙窗,透進絲絲外面異境的灰光。室中間的兩個柱子上垂掛油燈,幾張鑲花邊的桌案凌亂擺著,屋后木梯通往上層的回廊。
幾案間的地上散落許多竹牘紙帛,有的被凌亂地扯開,一條條零散在室中。司馬師從柱子上取下油燈,蹲下身來,查看上面晦澀神秘的文字書寫。
屋內右邊角落有幾個綠釉陶盆,種著說不出的栽植,葉片顯得無精打采,也被蒙上一層晦暗。
這時,長窗外響起一陣悶雷,雷電閃光照亮厚重的窗紙,緊接著就是密密麻麻的滴答聲打在其上。
那些簡牘帛紙上,記述著不少儒家經學,還有一些其它關于山海志怪的載述。
突然他翻到一張微有污跡的紙扎,上面是由血書寫成的兩句篆文。
“人生苦短,如朝歌夏夜;杜鵑啼鳴,隨君往那遠月?!?p> 別無其它有用信息,他回轉頭見夏侯玄呆望另一邊的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