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幽的短笛聲,若輕風(fēng)吹過,從湖的另一面?zhèn)髁诉^來,曼妙的聲韻回蕩在如此空曠的地底,反而有令人汗毛豎起之感。
緊接著,怪異刺耳的嘶鳴聲暴起,打斷了笛子美好的樂聲,也從湖的那一端傳出,并開始向這邊靠近。
一道灰白影飛起現(xiàn)出到湖面之上,遠(yuǎn)看是為巨鳥形貌,兩翼寬闊強勁地擺動,向司馬師兩人所在的湖邊沖來。
這怪鳥飛到靠近時,只見其狀若長身鳳鴉合體,雙目中的瞳仁呈金中帶碧,渾身通體羽毛灰白為主,只有在兩翼下端有一些密集的黑羽毛。
它嘴中吊著一副鎧甲,重鐵烏金,花紋形制和之前那些武人雕像所刻基本一致。
大鳥落在羊徽瑜的身前,嘶嘶輕叫著,將頭顱低下,用長喙磨蹭著她的裙擺,看起來很親近。
這鳥然后便把那鎧甲丟到了地上,轉(zhuǎn)頭看向司馬師,那雙碧瞳十分有靈性地轉(zhuǎn)著,似能通曉人意。
羊徽瑜撫摸了下白鳥的長頸,低低吟誦般說了些什么,司馬師沒有聽清,接著那鳥好似默然一陣后,仰頭突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悲鳴。
司馬師忍不住過去,挨著阿瑜問道:
“這些神妙怪力之物,在人間蒼生中,就這么一直隱秘地存在著,真如神話般只有極少凡人目睹過么?”
“只有在特殊的力量與因緣聚會下,這些非凡之事物才會得以出現(xiàn)。這陽虎的陵墓,便是這樣的一地,其影響甚至到了地面之上,就如我們來時。”
接著她向白鳥作了一個手勢,那鳥便俯下身來臥到地上,展出寬闊的后背。
“公子,這鳥乃眠蒼柏青所化,名曰婁鴛。其族素被陽虎惡蟲所害,此次助我潛入墓中尋得所在,便是它幫了大忙?!?p> 阿瑜一到了大鳥的背上,向司馬師示意,他便也跟著跳了上來。
婁鴛再發(fā)一聲嘯鳴,展翅起飛馱著他們兩個,飛往湖那一邊地洞的深邃之處。司馬師在鳥背上只感到冽風(fēng)陣陣,向下望去,只見那地下湖中的水色呈碧藍(lán),幽亮而不見底。湖光柔軟澄靜,打上來映出羊徽瑜的鵝蛋臉側(cè),覆上一層朦朧,清麗又動人心魄。
湖的另一端出現(xiàn)高大的甬道階梯,婁鴛轉(zhuǎn)進(jìn)這里的入口,順著向下面的無垠灰暗飛去。逐漸,司馬師看到在這個漫長古老的地廊里,兩邊地面上開始出現(xiàn)累累的白骨,堆積成山。有些人骨還附著沒有完全朽爛的衣縷,另一些看來,則像是各種怪異獸物的尸骸。
婁鴛載著二人飛了良久,最終到達(dá)甬道階梯的出口處,一道如巨人鑿出的石門框外,透進(jìn)青灰的磷熒光色。石門框的兩邊各雕著一個赤上身惡鬼,腰間盤著由密麻人骨組成的甲帶??此麄兊臉幼樱路鹗卦趦磹涸搭^外的煉獄之衛(wèi)。
飛過這道惡獄陵門,里面是一個大致呈方形的巨型穴室,像是被什么不可思議的鬼斧天工,由地下溶洞鑿建而出。這里同樣堆滿了密集的骨骸,被石晶照映出慘白的形光。
巨室中有兩排粗大石柱,直往上去通到望不見的穴頂,隨著向內(nèi)部的深入,地面上除了骨骸堆,漸漸出現(xiàn)一樣積聚如山的各種金銀寶物。
司馬師極目眺去,在這室穴的盡頭深處,有一個隱約的巨大輪廓,飛近看清后他不禁心下駭然。
這是一個龐大莫名生物的遺骸,背后是蠅蛾狀的翼骨,身體四肢像是什么猛獸伏臥狀,頭顱骨骼似豺似虎。最令司馬師驚異得是,此物一半身子已只剩骨架,另一半?yún)s還有些殘余的肉體組織,發(fā)散出幽毒的磷光,慘白的肌體毫無腐爛之跡。
巨物呈一個半跪的姿勢,大概有兩層閣樓那么高,垂首面對著前方一個白石祀臺。這里應(yīng)該已是深淵地陵的底部,頭頂上漆黑無邊,卻有絲絲詭芒青光,垂射下來照灑在那巨怪骸體上。
婁鴛落到此物之前,靜立不動,一對銳目死死瞪著那骸體,像是蒼鷹鎖定了自己的獵物。羊徽瑜翻身而下,領(lǐng)著司馬師走向那祀臺,同時將她的細(xì)劍出鞘在握。
他們來到臺前,臺子的正中是一個石碑,石碑沒有文字或符號,上面只有一副浮雕的畫面:
圓月之下,一頭帶蟲翼的猛虎,在半空口噴火焰,下面一群人影好像在掙扎哀嚎。
羊徽瑜看著那浮雕,嘆了一口氣,她默立在石碑前背對司馬師,他看到她的雙肩在開始顫抖。
一時之后,她打破了沉默,轉(zhuǎn)過頭對他說道:
“司馬公子,滅奸惡鬼雄的時辰已到,接下來……如果你體內(nèi)有神妙之力勃發(fā),自己難以壓制的話,盡可隨其所息,任其御體便可?!?p> ……她知道自己擁有的鐵骨軍魄之賦?……司馬師心頭一冷,感覺自己的什么都被她看穿一樣,這種感覺他十分不喜歡。
甚至,感到有點危險。
不過眼前的這異事在即,他不打算在此時糾結(jié)這個,于是沒有說什么,對她點點頭。
羊徽瑜握緊手中的綠柄細(xì)劍,后退幾步,然后驀然間,就沖著那石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吼。司馬師瞬感雙耳一陣刺痛,他簡直無法相信,這非人厲聲竟能由此等美妙佳人所發(fā)出。
祀臺周遭的地面隨之一震,石碑上冒出青綠的煙,接著從中緩緩現(xiàn)生出一個武人的身形虛影,并很快化作實體向司馬師和羊徽瑜走來。
這武人身著飄逸的寬袖袍衣,外面套著烏黑鐵甲,一張刀削斧鑿般的兇惡方臉,濃眉如鬢散發(fā)披肩。
強橫的兇惡煞氣直卷過來,司馬師感到心血被激得翻涌,一把抽出天公劍,比勢而對。
武人又慢慢踱近了幾步,這時司馬師才看清,在他黑灰夾雜頭發(fā)覆蓋下的另半邊臉,竟是慘白的枯骨……武人的左眼光彩飽滿兇光溢射,右眼的骷骨空眶中卻是一片虛黑,里面閃爍血紅的怖光。
阿瑜瞪著武人,突然開口說出一大串語速極快的話,司馬師竟然聽不太懂,好像是早已不怎么流傳的齊魯古言。
武人聞言后,忽然哈哈大笑,其嗓音癟惡如豺。
接著她換回現(xiàn)時漢音,嬌怒暴喝:
“你這荼生邪毒之穢物,陽虎,吾替天道而此戰(zhàn),受死吧!”
羊徽瑜揚起細(xì)劍,身影化作一片虛華,帶出一片蓬勃仙緲劍氣,直擊過去。
……厲害!司馬師想到阿瑜之前所說,凡世人間之中,這些力量絕大部分時候都被天規(guī)所束縛,無法被使用出現(xiàn)?,F(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初在洛陽胡府之中,如果阿瑜能夠化現(xiàn)此力,估計她一人便可對抗整個校事府……
轉(zhuǎn)念之后趕忙向那邊看去,只見羊徽瑜身劍如合一,青鋒無匹已刺到了陽虎的眼前。
陽虎兇邪一笑,似是對她的進(jìn)攻甚為不屑,施施然向后一挪步,抬頭忽開始低聲吟念。
霎時間,整個穴室中突生起一股悲風(fēng),無形的痛苦與哀嚎蘊含其中,直令人心顫魂栗。
灑在巨大骸體背上的絲絲青光,隨之閃跳起來,滿洞的白骨,開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