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漢水后司馬師隨大部隊來到陽平關(guān)東的魏營,大營之內(nèi)一片緊張的備戰(zhàn)氣氛。據(jù)傳劉備大軍趁大勝之威,已經(jīng)迫近江岸,隨時欲渡水來攻。
司馬師作為別部校尉之前手下領(lǐng)兵五百,但在那場全軍覆沒中很可能無一生還。
他作為長官活了下來,不能不沒有交代,于是準(zhǔn)備尋得軍司馬郭淮領(lǐng)罪。
但大營內(nèi)現(xiàn)在一片嘈雜,傷員、援兵、各部匯合在一處,看來要好一陣才能擠過去。
這時,背后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子元!太好了你沒事!”
司馬師一回頭,只見是一身颯爽黑袍皮甲,頭戴武冠英姿勃然的發(fā)小好友,陳泰陳玄伯。
陳泰是御史中丞陳群之子,潁川高門士族的公子,一代名臣荀令君的外孫。司馬家族郡望河內(nèi),與潁川相鄰素來交好,司馬懿和陳群同在曹丕手下關(guān)系緊密,他們兒子打小一起玩耍成長。
“玄伯,你怎么也在這里?”司馬師驚奇問道。
“我隨張郃將軍歷練,沒想到剛一來就趕上這等慘敗!”陳泰面色沉重,接著說道:
“我聽仲達(dá)世伯說你隨夏侯將軍做校尉,大敗消息傳來后更是寢食難安。這剛一聽說有新的一批散卒被招了回來,我就趕緊過來這邊張望?!?p> 他拍了拍司馬師的肩頭,喜道:
“你吉人自有天相,果真被我守到了。郭淮將軍說如果看到你就趕緊引你去見他,說是有要緊事?!?p> 陳泰看了看滿身狼狽的司馬師,帶著他來到一處側(cè)帳中,命人打來一盆清水。
“你先凈面束發(fā),收拾一下。”
洗去滿臉的血污,拿來發(fā)簪將散發(fā)束好,司馬師望向水面中倒映出的自己臉龐:兩道濃眉如劍,面部筆直如鑿的輪廓,滿是冷峻之氣,眼中內(nèi)含深光。
打理好后便跟著陳泰去到了人群后一處偏帳,就見一位修身硬挺、孔武肅然的將領(lǐng)已經(jīng)等候在了那里。
司馬師急忙前趨拜倒:“戴罪下屬,別部校尉司馬師,見過郭淮司馬?!?p> 郭淮轉(zhuǎn)過身,將他輕輕扶起,稍微端詳了一下,便說道:
“子元,此次大敗,乃夏侯將軍逞勇猛剛愎之能,而忽略了智計之重所致,大王已經(jīng)下令對其手下將校生還的,不予究責(zé)?!?p> “總之,你沒事就好。令尊很是擔(dān)心,望我能尋得你的下落,這下可好了。”
郭淮靠近了一點,低聲道:
“同時,令尊已經(jīng)征得大王首肯,命你速回鄴城?!?p> “?。窟@劉備大軍兵壓漢水,正是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用人之時。屬下雖不才,但也望能臨陣殺敵,一報我手下弟兄們的仇!”
郭淮揮揮手,說道:
“這漢中局勢,如今守勢已定,你留在這也無什么用處。既然令尊另有安排,你就還是趕緊回去吧?!惫磶в猩钜獾乜粗?。
司馬師便不再言語,低身稱唯,和陳泰一起出了營帳。
“子元,如今國家乃是存亡多事之秋,我軍定軍山新慘敗,據(jù)報荊州關(guān)羽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無論鄴城還是洛陽,現(xiàn)在都是暗流竄涌,你此次回去定能為世伯和大王出得上力?!?p> 司馬師聞言沉默不語,最后回道:
“玄伯,謝你的關(guān)愛之情,我們弟兄從小玩到大,別的我也就不多說了。劉備來勢洶洶,軍兵險惡,你在前線務(wù)要小心。”
兩人躬身互禮,司馬師便告辭而去。到了隨軍府庫處領(lǐng)了令傳和干糧馬匹,便連夜出營東去。
數(shù)日后,司馬師便趕回了鄴城。這時父親已經(jīng)兼任公子曹丕的參議掾?qū)?,但司馬府仍舊坐落于原主簿宅邸。
這日一早他到太尉府先交了令傳后,便趕緊回了家。
早晨的司馬府中一片清爽的薄曦,庭院屋廊間仆人們已經(jīng)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名丫鬟率先望見了風(fēng)塵仆仆進(jìn)門的他,忍不住回頭邊跑邊喊道:
“大公子安全回來啦!大公子安全回來啦!”
不一會,一身橙紅華襖的婦人就急忙跑來了前庭。只見她明媚皓齒,風(fēng)韻莊雅,綾羅著體但臉上滿是焦急又欣喜的神色。
她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司馬師,摸著他的臉仿佛生怕他丟了一般。
“兒啊……你可……”母親張春華忍不住哽咽了。
司馬師不好意思地說:
“娘,兒子已經(jīng)這么大了,上場殺敵總不可能永遠(yuǎn)萬無一失。娘您不用過于擔(dān)心,我命大著吶?!彼笆赖募彝ビ洃浺呀?jīng)沒了,看著眼前的今世母親,內(nèi)心里滿是溫暖。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那生死間一面之緣的韓二,卻是到死都沒能再見到他的親娘。心里一絲悲惻,不禁轉(zhuǎn)過頭去不敢再看那面前充滿母愛的雙眼。
“好……好……你本事大了,但為娘的,永遠(yuǎn)都會心憂……”張春華還是一臉的悲喜交加。
“你爹在主屋等你呢,快去給他也報個平安吧?!?p> “是?!?p> 說罷司馬師就向著府院的正堂行去,一路上看著院落里的樹草青蔥,花語蟲鳴,那之前煉獄一般的沙場令他一時間覺得恍若隔世。
進(jìn)了正屋,一身家居白袍的司馬懿坐在正中的堂席座位上,頎長的身形微微前屈著,英肅沉郁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睛低垂著。
“爹,我回來了?!?p> 司馬懿睜開雙眼看向他,里面泛著涌動的光芒,好似在竭力壓抑著情緒。
“嗯……沒事就好?!彼仄届o說道,但司馬師卻能聽出里面厚重的感情。
“兒子讓爹操心了……今后……”
“沒事……天有不測風(fēng)云,誰能料到夏侯妙才他竟會逞勇如此,只是可惜了那滿軍的兒郎啊……”司馬懿郁郁地打斷了他。
司馬師默然,然后湊近一點問道:
“爹,郭淮司馬說你安排我趕回鄴城,此是何用意?”
司馬懿緩緩起身,將一張寫滿文字的令紙遞給了他。
司馬師閱過之后,前額冒出一點冷汗,抬頭看向司馬懿。
司馬懿諱莫如深,雙眼又低垂下來,這一次里面透著陰光。
然后他走到兒子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劃了幾個字。
子元心中震驚,眼中卻透出了異樣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