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情離開仙居閣后并未直接回柳含清的仙府,而是到這山腳小鎮(zhèn)轉了一轉。當他的身體還是個孩童模樣的時候,他曾抓著清族那個極膽小的族長宋玉(只是離情覺得他很是膽小,宋玉對離情和柳含清都十分尊敬,因此在二人面前行為舉止都十分拘謹)問過為何會在仙山腳下發(fā)展這么一個煙火氣息鼎盛的人間小鎮(zhèn)。
雖然離情素知柳含清喜歡熱鬧,但也知道她其實是個極薄涼的性子,看上去對事事都關心,實則是對事事都不關心。每每一副感世間萬事的樣子也不過是想隱藏自己本就孤寂的心。
離情知道,就柳含清而言,她不可能不薄涼,不可能不孤寂。出生于空空山,擁有四位金仙哥哥,獨享四位哥哥的寵愛,自小便天資不凡,在仙道上的成就較之哥哥們也只有高無低。就是這樣過于璀璨,過于順遂的日子將她磨得對生活提不起任何興趣。
因此,離情不明白,這仙山腳下的人間小鎮(zhèn)對她來說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宋玉聽到離情這般問題,也細細思索了一番道:“小仙君,我們不及您這般了解含清仙君,但聽傳聞含清仙君在真正入世前一直做的是降妖除魔的事,后來被一只蝶妖感動,才開始入世了解人世百態(tài)。我想或許仙君是想要與人世有更多羈絆,或是想要通過與仙門完全不同的人間填補自己經歷中空缺的地方。這個人間小鎮(zhèn)的存在或許沒什么意義,但我清族的祖先希望能盡力為仙君做到他們能做好的每一件事,如今我清族受仙君庇佑,也就更是這樣認為的?!?p> 離情聽了宋玉一番話,開始忍不住想要了解柳含清空缺的經歷是什么,她想要填補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于是他在小鎮(zhèn)上看到了和妻子吵架的屠夫,看到了為砍柴歸來的丈夫擦汗的妻子,也看到了和面攤里的小姑娘眉來眼去的賣藥郎。這樣的經歷,他確實沒在柳含清的生活里見過,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想填補的那部分空白。
柳含清回到仙府時已是晚上,她卻沒看見離情,心里登時咯噔一下,離情不是愛亂跑的性子,莫不是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什么活了幾千年隱世修行的散仙,被當成景夜纏上了吧?她正轉身打算出府去尋離情,就見離情提著兩壇青梅酒優(yōu)哉游哉的走向她。
柳含清咽了咽口水,忍住奪過他手里的酒的沖動對離情道:“離情,跟我去人間改一個人的劫。”
離情掂了掂手上的酒,挑了挑眉道:“可是為了樂無憂?”
柳含清一驚:“你是如何得知的?”
離情將手上的酒遞了一壺給柳含清,從她的肩上捻起了一片剛剛掉落在她身上的桃花瓣道:“你我分別以攝魂鈴的陰陽鈴為法器,陰陽鈴之間相通,我們之間自然也相通,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p> 柳含清一震,她略略低頭使離情看不見她的表情,若離情此時俯身看她,就會發(fā)現(xiàn)柳含清的瞳孔在不明地閃動,額角也微微冒著冷汗,柳含清強壓著心中的震驚道:“竟有這樣的事,為何我不知道?!?p> 離情見柳含清狀態(tài)不太對勁,雖然心中迷惑柳含清到底在心虛什么,但也急忙解釋道:“我哄你的,雖然能感知一二,卻也不是全部,你現(xiàn)在可以試試用你的陰鈴聯(lián)系我的陽鈴,如此一來你也可以感知到我此刻在想什么了?!?p> 柳含清聞言,催動陰鈴聯(lián)系了一下陽鈴,果然看見一片白霧,離情的腦子里什么也沒想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一陣白霧過后她看見霧中模模糊糊有個女子的身影,她仔細一瞧,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她下意識切斷陰陽鈴的聯(lián)系,看著離情有點不知所措,離情笑得像一只小狐貍道:“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一片白霧?!绷宕鸬馈?p> “瞎說,你應當看見霧中站著一個身著雪玉綢的美人?!彪x情笑意更甚,眼睛里的碎光比九重天上的繁星還要亮眼。
柳含清板了板臉道:“離情,我是你師父,你對為師出言不遜,為師本應罰你。念在你是初犯,就只先口頭警告,下次再犯,為師便要用罰了?!?p> 離情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道:“算了,無趣。我說,師父,陪我喝兩口酒吧?!?p> 柳含清道:“離情,你既然知道樂無憂的事......”
“師父,現(xiàn)在樂無憂不過是個六歲的孩童,她遇上人間的新帝是在十七歲,你十年后再以修仙之人的身份將她帶走,說是帶她外出修行,她的父母不會反對,你也能斬斷這次劫的源頭,難道不好嗎?”
柳含清聞言,覺得十分有道理,再次覺得離情的腦袋瓜很是好用。
離情再次掂了掂手里的青梅酒道:“師父,可否愿意和我去喝酒賞月?”
今夜的月色的確甚美,她看了兩千年的月亮也沒見過哪晚的月亮似今晚這般,潔白、明亮,透著幽涼幽涼的光,很是怡人。
柳含清打開壺蓋,猛吸了一口酒香,青梅的酸甜氣息混著酒的醇厚,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離情從來不會給她她不喜歡的東西,而她卻不知道離情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的。
“這樣也好,那就先與你喝酒賞月去。我有言在先,你雖然如今長成了個大人的樣子,但從前我可從未許你喝過酒,你這第一次喝酒別太放肆,到時候醉難受了,我可不管你。”柳含清說著,拎起酒壺飛身到屋頂,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似乎很是過癮。
離情隨后飛身坐到她身邊,也往嘴里小口含了一口青梅酒,似乎不是很受得住酒的味道,離情皺了皺眉,強行咽了下去。
柳含清看著離情勉強自己咽酒的樣子,不禁覺得他有些癡。其實離情是她見過的最聰慧的孩子,就是她自己小時候也比不得離情小時候那般聰明。自小便透著一股子老成的氣息,說話做事考慮問題都十分有條理,有時候比她這個活了兩千年的金仙還要成熟穩(wěn)重。但柳含清還是始終拿他當小孩子養(yǎng),而此時離情還不習慣酒的味道就是柳含清拿他當小孩子養(yǎng)的結果。
離情以前很是有主見,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絕對不會勉強自己將就,喜歡的東西也不會出于羞澀不好開口要,但像現(xiàn)在這樣強迫自己喝自己不喜歡的東西還是頭一次。
柳含清又猛灌了幾口,不出幾下,她的酒壺便已見底,離情見狀,順勢就將自己那壺還沒怎么喝的酒遞到了柳含清手上。柳含清很是自然地接過,這次她沒有猛灌,而是細細品著,小口小口酌完了整壺酒。
離情看著柳含清喝酒的樣子,一時間忘了自己是在賞月還是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