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吧。”沉暮笙拉著她的手進屋,竹門發(fā)出吱呀的聲音,一股竹子的清香撲面而來,莫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這才顯出幾分舒適怡然的表情。
她撥開紗簾便到了書房,視線落在案臺上被風吹起一角的薄絹,薄絹上依舊沾著幾滴墨水,她伸手拿起筆看了看,在薄絹之上做出描畫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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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她正在書房中作畫,西海二殿下余安匆匆來報:“神尊,神女來信說寒蚩已經(jīng)在妖界謀害了老妖王,并且篡奪了妖界大權(quán),方才在人間吸食了大量生魄,此刻正往沉山而來。”
因為沉山是天地之間靈氣最為充沛的所在,寒蚩意圖吸收盡沉山之上的靈氣助其修煉大法。此刻聽聞他往這兒來了,莫菀倒并不感到驚訝。
“笙笙在何處?你快去找到他?!?p> “神尊,上神說有一事要去辦,去去就回?!?p> 她當時不疑有他,只以為依竹而生的沉暮笙并不知曉如何對付攜帶生魄而來的寒蚩,不過依舊惴惴不安,但愿到時候自己能夠制服寒蚩便是。
殊不知,沉暮笙當時已然知曉鎮(zhèn)妖之策,他速去速回,正好與剛剛趕到沉山的寒蚩撞面。
她聞言臉色大變,寒蚩法力大增,況且生魄還在他的體內(nèi),若是用強硬的手段出手制服,那些生魄就只能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因此,若是想用萬全之策既制服妖王,又挽救無辜生命,只有用茫天錐刺入寒蚩的心臟,用茫天錐的神力抽出寒蚩體內(nèi)的生魄,只是……寒蚩不會輕易讓她奪取生魄,只會玉石俱焚。
沉暮笙的法子,也是唯一可以保全生魄又制服寒蚩的法子,便是逼出他的元神,奪取他的真身。
她趕到時已經(jīng)為時太晚,沉暮笙將寒蚩引入他所設(shè)的結(jié)界之中,她若是沖破結(jié)界只會害了他,因此只能在結(jié)界外看著他與寒蚩死戰(zhàn)。
沉暮笙雖重生不過百年,法力卻是高強,幾番激戰(zhàn)之后便生生將寒蚩的元神剔出真身,取而代之。
她怔怔地看著占據(jù)了寒蚩真身的沉暮笙雙眸充血,一步步朝她走來,直至走出結(jié)界。
“菀兒,拿出你的茫天錐,殺了我?!币环缿?zhàn),兩人全都遍體鱗傷,寒蚩元神被剔出,此時站在她的面前的是自己相伴相愛了百年的沉暮笙。
“快拿起你的茫天錐!快呀!”他朝著她怒吼,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發(fā)火。
他的背后寒蚩依舊在施法驅(qū)逐他的元神。
“你會死的,我用了茫天錐的話你會灰飛煙滅的?!彼煅?,帶著企求的語氣,“你離開他的真身吧,我不能殺了你?!?p> 她已經(jīng)痛苦不堪,要誅殺寒蚩,奪取生魄,沉暮笙的方法最為穩(wěn)妥,許是惟一的法子,可是她做不到。
沉暮笙忽然抓緊了她的雙手,將茫天錐塞進她的掌心,“快啊,快動手!”
她想哭,但是她流不出眼淚,神情怔怔的,直到感到自己的雙手不受控制,被他抓住一寸寸靠近他的心口,茫天錐刺破寒蚩的鎧甲,一點點進入皮膚,最后在他的元神上烙下永恒的印記。
他的嘴角終于露出一絲寬慰的笑,聽到寒蚩在他身后痛苦的嘶吼與狂叫,一股股清涼從他的體內(nèi)離開,是生魄得救。
他眼底含著萬分柔情,世界仿佛在此刻安寧,他倒在她的面前:“不要碰,我的元神還在他的體內(nèi),尚且可以支撐片刻,和你說幾句話?!?p> 她愣愣地跪坐在他的面前,聽他的話沒有碰寒蚩的身體。
他長嘆了聲:“終究,走不到最后,片刻之后,我便該灰飛煙滅了?!?p> 她顫著手,隔空描繪他的臉龐:“這一刺,你我就算是永別了?!?p> 他闔了闔雙眼:“永別……你答應(yīng)過我永遠都會把我放在心里的,我死后,你還會記得我嗎?”
“嗯,我忘不了你的,永遠永遠?!?p> “那他呢?你到底都沒能忘了他?!?p> “我不會忘了你的?!?p> “不,懷念一個人太痛苦了,忘了我吧,永遠忘了我,忘的徹徹底底?!?p> “好……”
“乖……”
“如果還能活下來,你呢?你會忘了我嗎?”
“會……”
“沉暮笙,你后悔嗎?”
“不后悔,永遠都不后悔?!?p> ……
之前在杜瓊城遇到寒蚩時,寒蚩說過,她將茫天錐刺進了最愛的男人的心口,不帶一絲猶豫。
想到此,莫菀猛地放下手里的毛筆,轉(zhuǎn)身離開了書房。
沉暮笙瞇了瞇眼,看著她往臥房的方向而去,便也跟了上去。
“這里兩間房,很是不一樣,許是一個男子的,一個女子的,你說,當初是不是我們倆住在這里?”他走到她的身側(cè),與她一同看了兩間房,最后站在第二間,也就是更加精致的女子的臥室里。
他始終觀察著她的表情,試圖看出一二分內(nèi)情來。
莫菀突然抬頭,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看我做什么?我臉上有東西?”
沉暮笙便更湊近了幾分,看得越發(fā)仔細,唇動了動:“我在看某人的眼睛是否在說話?!?p> “說話,說什么?眼睛也會說話?”
“眼睛最是誠實,最不會騙人了?!?p> 她慢慢地吐出一個哦,眨了眨眼,隨后便將目光看向別處。
沉暮笙呡唇,藏在背后的手緊了緊,才又放松。
“不看看嗎?四萬年前,是你的住處吧?”他看著她的背,明顯發(fā)現(xiàn)了她的僵硬。
莫菀朝他笑笑,點頭四處觀望。將周圍的幾個玉瓶細細看了,還拿在手里掂量了幾下,然后背著手慢慢走到床前,手指撥動著珠簾,窗外的陽光落下來,珠簾發(fā)出彩光,在地上晃著一個個影子。
她坐在了床上,拍了拍放在床邊的杯子,摸了摸掛在粉色床紗上的流蘇,最后起身將自己坐過的地方拍拍平整,最后手掌無意間掃過了放在一邊的枕頭,微微一愣。
“這里很符合我的心意,我很喜歡,想來大概真的是我的寢房,笙笙,我們以前真的在這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唔……”
她剛轉(zhuǎn)回身來,就被他猛地壓倒在床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呼吸就被奪去了。
她驚訝地看著面前放大的俊臉,兩人明明做著這么親密的事情,她卻看不到他半分情緒的泄露,他在親她,不帶一絲感情。
冷,她覺得有點冷。
和這時候的他一樣,讓人覺得討厭。
身上的重量一輕,他撐著身子盯著她:“你記得。”
莫菀慌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