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樓突然轉(zhuǎn)過來,莫顏差點兒撞了上去,“你,跟我進來?!?p> “是,將軍?!?p> 莫顏扶了扶額角,硬著頭皮跟進去。
營帳內(nèi),魏東樓來到書案前,拿出一把書簡遞給莫顏,“看看這是什么?”
莫顏接來一看,書簡上赫然四個大字:“訓馬司律”。
她以為魏東樓有什么不懂,很認真的為他解釋:“回將軍,這是訓馬司律。上面所書是訓馬司上下應該遵守的所有條例法則?!?p> “這是我差人從歐大人那里討來的。從今日起,除了訓練的時間你就在這里研讀這本書,不!還是……抄寫吧!……嗯,每天抄三份!確保你能熟記馬場里的每一條規(guī)則,三日之后默一份給我?!?p> 莫顏拿著書,愁苦的皺了皺眉頭,默書謄寫這兩項都是她的死穴,她這輩子最最討厭的就是記誦,提到背默兩個字便覺得心浮氣躁。
再抬頭看,魏東樓已經(jīng)坐在案前,埋首在累牘的書案中,她想了想,還是強裝乖巧的示弱道:“魏將軍,莫顏小小馬童,替您看好馬是職責所在,這個又抄又默的?好像……不是我的工作吧?!”
魏東樓也不抬頭,“你既在這里做馬童,闖了禍我自然脫不了干系。我看你在馬場這么久許多規(guī)矩仍是不懂,還是多默背幾遍防患于未然。”
“不是我不想默背,而是……”
“而是什么?”他抬了抬濃長的眉,璀璨如星般的雙眸看著她。
“而是?……”
有了!莫顏靈光一閃:“回魏將軍,莫顏只是一個小馬童,每天只知道喂馬鍘草,打掃馬棚。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實在是看不懂這本書,更不要說抄寫默背了!將軍還是不要為難我了。唔……或者?不然,我回馬場替將軍換一個能看會寫又機靈懂事的馬童來,也省的我笨手笨腳,日后不小心闖了禍連累將軍?!?p> 莫顏在心里暗暗為自己挑了大拇指,冷靜如她,理智如她,聰慧如她,這個回答甚好!一來表明自己眼不會看手不會寫,沒知識沒文化,二來最好是魏東樓徹底嫌棄將她換了去,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豈不是皆大歡喜!
誰知,魏東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疑竇甚重:“哦,這么巧,你不識字?!”
“莫顏愚笨,不識字,亦不會寫,如此粗鄙無知實在是不配隨侍將軍左右,馬場中人才輩出,莫顏這就回去稟告毆司長,換一個知書達禮的來?!?p> 說著,她往后退了一步,只等魏東樓一點頭,她便以千鈞一發(fā)之勢飛離這監(jiān)牢一般的營帳。
“唔?”魏東樓放下手中的書簡,拂了拂衣擺站起來。
走到近旁,他將手背到身后,勾了勾唇角:“不識字?那你怎么知道這本書是訓馬司律呢?”
“……啊!?”
完了完了,這慌沒圓好,莫顏往回縮了縮脖子,訕訕道:“我!……奴才是看這上面有四個字……我……我猜的?!?p> 魏東樓唇角勾的更甚,語氣中反而多了一絲寵溺:“罷了,知道你笨,不識字也沒關系,正好這兩日不忙,不如我來教你?”
莫顏尷尬的擠出一抹笑來,連連擺手,“不,不了。不敢勞煩將軍,奴才……還是…自學吧!唔,自學!”
她心虛的將書抱在懷里,正欲向外退,魏東樓卻指了指一旁的副書案,云淡風輕道:“坐下,就在這兒學!”
“……是,將軍?!?p> 無奈的拿著書簡坐在案前,莫顏只覺得有一群野驢在她的腦子里奔跑呼嘯著踩踏而過,令她叫苦不迭,禪定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跟他對著干是萬萬不行的。
公報私仇也就是這樣吧!
他直點她的死穴,這厚厚的律法讓她完整看一遍已經(jīng)要了半條命,如今還要謄抄默寫,一定是方才春日的陽光太明媚居然讓她有了錯覺覺得那人還不錯?。?!
對坐帳中,魏東樓埋首在書案中處理公文。莫顏心浮氣躁的翻閱著訓馬司律,時不時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很安靜,眼睛全神貫注在字里行間,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頁紙張,他的手,白皙修長,瑩潤且直,莫顏努了努嘴,真真是討厭的人,連手指都如他的人一般高冷傲慢。可不知為何,望著他沉穩(wěn)的模樣,莫顏也跟著漸漸沉下心來。
魏東樓出去練兵,示意她在營帳里待著。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天色漸黑。莫顏打了個哈哈,困倦的閉上了眼睛,待魏東樓回來時,她已伏案睡著了。
夕陽的余暉透過簾帳撒映在她單薄的身上,他溫柔的側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抱手沉睡的模樣心中忽然變得柔軟。
她的頭側枕在腕上,一身粗布青衫輕裹著單薄的身子,素面朝天絲毫沒有女子的脂粉氣,一雙彎彎細細的柳葉眉如霧里遠山隱隱約約散發(fā)著朦朧的氣息,額角邊竟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疤,一點一點的蔓延到烏黑的發(fā)絲里。
這是怎么留下來的疤痕呢?
魏東樓心生憐惜,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上去,輕輕摩挲在她額角,好像這樣做那疤痕就會消失不見。忽然睡夢中的她皺緊了眉頭,額間滲出密密的汗來,抓著書簡的手越發(fā)的用力。
是做噩夢了嗎?
魏東樓看著她不禁也跟著蹙眉,手指轉(zhuǎn)而輕撫在她眉間,溫柔的將那股憂傷撫平。
待外面吹起收兵的號角,莫顏睜開了朦朧的睡眼,左右搖曳的紅燭之下,一張貴族般倨傲淡漠的臉龐映入眼簾,高聳的鼻梁好像被雕刻過一般,周身恍若有金色的鑲邊……
這是?
魏東樓!
她腦子一激靈,蹭的一下站起來,該死,居然在這兒睡著了!
“將……將軍?!?p> 負手而立,她略顯尷尬:“將軍這是?”
“沒什么,我看你寫的如此出神入化,就想近前欣賞一下,仔細看才發(fā)覺你的字——居然丑的像被雞爪子刨過一樣!”
魏東樓倨傲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起身走回主書案。
莫顏恭敬的退后,然后抬腳碾了碾他身后被燭光拖下的影子。切!雞刨狗刨要你管!誰讓你非要我謄寫訓馬司律呢!
她重坐回去,拿眼偷瞄:魏東樓沒有繼續(xù)為難她的意思,只是端坐在那里認真的看書。
她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扭了扭酸痛的小身板兒,繼續(xù)拿起了筆。
書簡后面,魏東樓輕輕勾了勾嘴角。
這時,樞越邁著大步進了營帳,“將軍,已經(jīng)按照您的安排對新兵重新做了編制?!?p> “體能評估呢?”
“唔……初步評估整體體能水平勉強算是……中下?!?p> 魏東樓長眉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書簡,冷言道:“那就接著練,練到中上為止?!?p> “是!將軍!”
樞越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莫顏,逗趣說:“莫顏,你怎么還在這里?!?p> 莫顏無奈的把手里的書簡立起來,“訓馬司律”四個字映在樞越眼里,她在書簡后朝魏東樓的方向努了努嘴。
樞越抬手撫了撫額角,好似想到了什么,“對了,我剛才出營,看到歐子澈好像在馬房等你,看樣子挺著急的,你回去看看吧?!?p> 說完,沖莫顏擺了擺手。
莫顏會意急忙放下手里的書簡,同時不忘遞去一個感恩的眼神,“我這就去。奴才告退?!?p> “——等等!”魏東樓板著臉也不看她:“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必須趕回來。”
?。??
還要回來?
莫顏立?。涸愀?,隨軍訓練的話,夜里是不能出營的,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沒想到呢?!
不行!
她轉(zhuǎn)身徑直走到魏東樓面前,端正的行了一禮:“將軍,奴才家里還有年邁的老母親需要侍奉,還請將軍允準奴才晚上回家,明日奴才一定按時報道?!?p> 聽到母親兩個字,魏東樓拿書的手幾不可查的抖了一下,隨即板起了臉:“可笑,你大概不懂這里的規(guī)矩,你以為軍營是你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軍訓期間,一干人等沒有令牌誰都不能私自出營?!?p> “——可……可我不并不是你的兵,我只是一個隨侍的馬童,而且還是你硬拉我來的!”
莫顏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急急欲大步上前,樞越一把拉住了她。
她強壓著心頭的不忿,謙恭的低下頭來:“奴才……母親年邁,請將軍通融!”
“將軍,莫顏隨軍侍奉,確實不屬于新兵,不受軍訓限制也說得過去,我看不如將后勤采辦的令牌給她,也好方便她回去照顧母親。”樞越幫忙勸道。
“……也好,那你走吧?!?p> 莫顏詫異,他竟然如此痛快的答應了,可語氣里卻恍惚聽出幾分失落來。
“謝將軍體恤!”
不過,她顧不得想許多,行了禮就急匆匆走了。
魏東樓放下手里的書簡,心中悵然若失,難道……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