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默靠在二樓沙發(fā)上,敲了敲鐲子。
“你在妖域是不是很厲害?”
白鐲哼了一聲,聲音很小。杜默想這一聲肯定代表白玉很厲害,可不是嘛,在人間她就見過他一只妖。
她打算起身回房間,芒蒼冷不丁地出現(xiàn)在面前。除飄在空中,倒也看不出與常人的差異,膚色也正常。
“你來做什么?”
“來道歉。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泵⑸n說得誠懇。
陽玥已告訴她掉進邊界之海人會變成什么樣,說一兩句就想讓人接受?她又不是上帝,原諒是上帝的事。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芒蒼并沒離去的意思,神色認真:“我們從沒有要傷害你們,只是發(fā)生變故,變成預(yù)料之外。”蘇林的過激反應(yīng)也在他預(yù)料之外。
“沒聽懂,你說明白。”她討厭含含糊糊胡,不說清楚。
芒蒼說,那日是邊界之海百年一次的逆水日,他們不能錯過。倘若和一號店商量多半會被拒絕,這才出此下策。即便如此,他也會保障兩人安全,只不過變故橫生。
“如何保障安全?”
“拼上自己?!泵⑸n說得坦然,看不出任何虛假。
“……”蘇林還能說是為了老婆,你又是為何?信嗎?
“那蘇林怎么沒來?”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蘇林而起,當事魂不來,反而來個義氣的兄弟。
芒蒼扶了扶眼鏡微微沉聲解釋,那日青光導(dǎo)致他無法睜眼,能所見之時容瑞早已離開,而杜默也不見身影,連同蘇林也消失,只有一道金影飛出邊界之海。跟著青無,他狼狽離海,在庭院外竟發(fā)現(xiàn)無意識的蘇林,一旁還有些發(fā)著微弱藍光的魂體碎片。
難怪陽玥要問她金影的事。杜默努力在腦里搜刮著昨日的畫面,對芒蒼所說毫無印象。
“他現(xiàn)在醒了嗎?”
“沒有?!?p> 杜默想也沒想地問:“為什么?”
“還記得我在邊界之海說的嗎?無意識出不了邊界之海。能將其帶去,自然是聚魂蕭操控…”芒蒼沒再說下去,他想杜默能明白,到現(xiàn)在聚魂蕭并未解除對蘇林的控制。而他也不可能舔著臉來請求,算是給他和蘇林的一點尊嚴。
“然后呢?”杜默顯然沒反應(yīng)過來。
芒蒼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恢復(fù)自然:“然后,來向你道歉?!?p> 杜默想起蘇林的現(xiàn)狀,她甚至想問對方什么時候會醒,又覺自己有點過了。
“讓我想想。你走吧,再見?!?p> “好?!痹挳?,芒蒼飄出房間。
隔天上班,店里來了位大叔。他摸出手機說他眼睛越來越不行了,看手機都模糊,讓杜默把他手機里的照洗出來,方便看。
杜默接過手機,在大叔的要求下篩選好照片,隨后發(fā)到電腦打印。她見照片大多都是同一人,或是和大叔一起的合影,大叔才至他肩膀。她隨口一問:“大叔,這個人是你的兒子嗎?個子真高?!?p> “是啊。別人都說他高,有一米八幾呢?!贝笫迥樕喜o高興,反而有些隱忍。
“真羨慕他的身高。”
大叔嘆了口氣,掩飾不住愁悶:“羨慕啥,人還躺床上呢?!?p> “怎么回事?”
“前年出車禍變成植物人了。”
杜默恨自己嘴快,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大叔還在哀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才好,她就一直沉默著。直到相片打印好,匆匆裝袋遞給對方。對面的人接過紙袋,連說謝謝,從衣服兜里拿出一個老舊錢包付了錢。
臨近關(guān)店,大叔又來了,說是還有一張照片沒洗。杜默起身接過手機,抬頭卻看見店外飄著個子高大的魂,那張臉和照片中的人一樣。轉(zhuǎn)眼魂就消失不見。
杜默注視著大叔,并沒從他臉上看出難以隱忍的悲傷,雙眼黯淡卻沒有發(fā)紅的痕跡。
等大叔收好照片離去,杜默麻利地收拾好東西,她知道剛絕沒看花眼。在卷簾門下落間隙,她試著去開眼,各種玄乎其乎的心里建設(shè)讓她有些緊張,雙拳捏緊,整個人繃著,在門落地一刻,青煙從眼里溢出。她大喜過望,笑出幾聲:“哈哈,成功了?!?p> 她穿出門試著往上飛,沒想到也可以,又樂又得意。她一路巡視追趕上提著兩個饅頭的大叔,跟著他進了老舊樓房里。大叔拿出鑰匙開門進屋,去廚房倒了杯水,把饅頭就著水咽下。
屋里很簡陋,一臥,一廚,一廳,還有一個小衛(wèi)生間。家具寥寥可數(shù),還帶著些許陳年木頭的味道。杜默走到臥室,大床上躺著一個男生,和照片中的人如出一轍。他面色是那種很不健康的黃黑色,要不是看見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她都要以為…店外的魂又是怎么回事?
大叔推門而進,端了碗水。他坐在床邊,耐心地喂著床上的人喝水。
杜默心里有些悶,不知自己為何還不走。也不知何時大叔臉上掛著幾顆濁淚,嗚咽聲怎么也壓不住。好久,他走到窗戶前把玻璃拉開一些,把臉對準風(fēng)口讓冷風(fēng)吹干他的眼淚。杜默也別過眼望向窗外,天漸黑,樹葉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她飛出房間。
近日一號店有好事一樁,宋明找來位小孩跟他學(xué)攝影。前期在清河店幫忙,后期去榕樹店。
這孩子比她小八歲,剛出學(xué)校的男孩兒,叫趙小飛。
趙小飛性格安靜,看上去很乖。如果把特別長的指甲剪掉就更好了。杜默每注意到一次,就心癢癢一次,直想拿指甲鉗幫他剪掉。
說是幫忙,杜默也得教他一些基礎(chǔ)事項。她教一遍,他說會,實操起來全都忘記。她繼續(xù)教,他接著忘。讓他記筆記,他說記得住,卻一用就忘。她不耐煩,對方就嘻嘻笑著說別生氣,下次一定記住。雖有些無奈,可解決了上廁所的問題也不錯啦。他又是一小孩,得耐心且循序漸進。
當她加了趙小飛的微信,一眼看見微信名,我猜你猜不到。這么中二的少年,當然只能原諒他。
兩人工作好處還是多的,收拾時間大幅度縮減,下班都要早上幾分鐘。杜默也能提早候在站臺,也讓她見到了上次洗照片的大叔。他蹬著一輛三輪車,車上裝滿紙皮和塑料瓶,嚴重“超載”,而車后飄著一個魂。對方注意到她,先是一愣,再是投來一個欣喜若狂的表情。
“你看見得我?”魂飄在杜默一旁,又驚又喜。
這是什么絕世好聲音,簡直是低音炮的福利。杜默盯著他,死?沒死?疑惑中點了點頭,挪到?jīng)]人的一邊。
“終于有人能看見我了?!被昙拥馈?p> 杜默小聲說:“我見過你。可你不是躺在床上嗎?”
“你怎么知道?”
“我要上車了?!惫卉囈呀?jīng)停站。
杜默玩著手機,眼睛時不時往窗外瞟,那魂一直在盯著她,讓她沒辦法不在意。
她提前一站下車,魂跟了過去。
“為什么說終于?”杜默問,她上周才看見他,就算去世這也才八九天。
魂說,他前年出車禍變成植物人,過沒幾天不知為何就變成這樣。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死了,跟著其他“人”鉆入地下,獨他被彈出。他問過不少“人”,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也試著回到身體里,根本不行。直到他在榕樹頭遇見一魂,聽聞他的”故事”后,說如果身體還有生命跡象,大腦卻判定死亡,這種情形下魂可能會離體。
他問對方有無辦法。對方搖頭,不過他會去地下問問。但他候在榕樹頭多日也沒等到他。
“妹妹,我看你不是常人,能不能幫幫我?”
杜默沒應(yīng)答,轉(zhuǎn)而問:“那魂是不是穿著黑色長袍,戴著眼鏡,他有叫你去找一號店嗎?”她猜想魂不是蘇林就是茫蒼,這件事不管從哪一點講,找一號店幫忙總會有些效果的。
“對!是穿長袍戴眼鏡的,是有叫我去一號店?!被曷曇艏樱c了幾下頭。繼續(xù)說:“可我一靠近那間店鋪,就會莫名出現(xiàn)在另一個地方。好幾次都是一樣。”
“…這樣?”杜默仰起頭:“我就在一號店上班,明天我?guī)闳ピ囋?。?p>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
“舉手之勞而已,還不一定幫得了你。明天你在我等車的站臺等我?!?p> “好,謝謝,我明天一定在那里等你?!?p> 魂見杜默走遠才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