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一起床,李媽就告訴蘇婼,羅軍昨天派人送來了周天要在家里辦宴會的邀請函。
“小姐,你去嗎?”李媽拿著邀請函,小聲問她。
她記得蘇婼從小就很排斥去羅家。
“去。幫我準(zhǔn)備身衣服。”
“好?!?p> 周五一天,她都待在陽光大地沒有出門。
晚飯后,蘇祁山給她打來了電話。
“出事兒了也不給爺爺來個電話?”
“......”
“這件事你三哥會去學(xué)校處理的。”
“嗯。”
“丫頭。做好身份即將被公開的準(zhǔn)備?!?p> “……好?!?p> 蘇婼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發(fā)呆,后院荷塘里的芙蓉花在月色中綻放,夏蟲嘰嘰,微涼的風(fēng)拍打在她的身上,很涼爽。
身份一旦被公開,全榮城的人都會想起蘇家外孫女有個父親叫羅軍,即便蘇家不出手幫他,也有的是想借機(jī)搭上蘇家的人給羅軍獻(xiàn)殷勤。
她突然明白,羅軍那么明目昭昭的去學(xué)校找她,或許就是這么個意思。
她從前就知道,她的父親是一名奸商。如今看來,確實(shí)名副其實(shí)。
晚會在周天,蘇婼很自然的沒有回寢室,也逃避似的沒有看學(xué)校的論壇。
六點(diǎn)半,小吳把她送到了江東尚景。
來往參加宴會的人很多。
一進(jìn)門,她那人前扮盡慈愛的父親,立馬丟下賓客迎了上來。
“婼婼來了?!?p> 繼母謝琴彼時正在客廳里跟貴婦們聊天,見蘇婼出現(xiàn)了,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謝琴和蒯仁杰一樣,是個善于隱藏情緒的笑面虎。不同的是,蒯仁杰的笑容里藏著不露痕跡的高山深海,而謝琴則完全是笑里藏刀的典范。
兒時的蘇婼曾一度以為她很親切,后來才知道,謝琴笑容的背后藏著她的萬丈深淵。
謝琴親切地拉過她的手,扮演的慈祥繼母的角色。
她把蘇婼拉到眾位婦人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們老羅家的大女兒,蘭蘭?!?p> 從來沒在眾人面前見過羅蘭的人都眼前一亮,好奇的,看熱鬧的,都有。
蘇婼把手從她手里抽了出來,冷淡又疏離的說:“我不是蘭蘭,我叫蘇婼?!?p> 上流社會的圈子其實(shí)很小,彼此間相互聯(lián)姻很正常,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但凡有點(diǎn)家底的人都知道,當(dāng)年羅軍出軌與原配蘇語蘭離異,娶了自己的秘書謝琴。蘇祈山一氣之下把女兒跟外孫女一起接回了家,還給外孫女兒改了名,入了蘇家族譜。從此外公變成了爺爺。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謝琴最尷尬,但她很快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訕笑道:“以前叫蘭蘭,后來改跟媽媽姓就叫了婼婼。”
“一直聽聞蘇小姐在國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蘇小姐真漂亮,比你母親當(dāng)年還美?!逼渲幸晃毁F婦笑著迎了上來。
蘇婼在手機(jī)上見過她的簡歷,易氏酒莊的董事長夫人;丈夫早逝,年輕時也曾馳騁商場,這些年兒子回國,才慢慢將生意交給兒子打理,大有要隱退了的意思。
“易夫人您好?!?p> 她落落大方的跟她問好,舉手投足間都是上流名媛該有的優(yōu)雅與氣質(zhì)。
謝琴站在她身側(cè),兩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以前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看到女兒,就知道這原配和小三之間的差距了?!?p> “小三始終是小三,上不得臺面。你看她,努力了這么多年,不還是只學(xué)了個表面。氣質(zhì)這東西,是養(yǎng)出來的,不是光靠模仿就能有的。”
不遠(yuǎn)處有人竊竊私語。
聲音不大不小,蘇婼聽著剛剛好。
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身側(cè)強(qiáng)顏歡笑的謝琴,嘴角微揚(yáng)。
謝琴臉色僵了僵,眸光一滯,轉(zhuǎn)瞬間已恢復(fù)如常,絲毫沒把身旁的閑言碎語放在心上。
與幾位貴婦打完招呼后,羅軍帶著她去見了幾位生意上的重要伙伴和幾位他希望接下來能達(dá)成合作的未來伙伴。
他跟每個人介紹蘇婼時,都會強(qiáng)調(diào)一遍蘇婼是蘇祈山的外孫女,提醒他們自己曾是蘇祈山的女婿,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對方兩家還一直私下有聯(lián)系。而蘇婼之所以一直沒被公開,是他們?yōu)榱吮Wo(hù)她不得已而為之。
羅海來的晚,倒是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她。
“婼婼,什么時候來的?”他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頂。
“有一會兒了。”她笑著說。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羅海指著一盤糕點(diǎn)跟她說:“這個好吃,你嘗嘗。”
“好?!?p> “今天的宴會,你不該來的?!彼戳搜鄄贿h(yuǎn)處與人推杯換盞的羅軍,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要回去了嗎?大伯送你?!?p> 蘇婼順著他的視線看著人群中笑得無比得意的羅軍,搖頭,“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什么時候回去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p> 羅海沒說話,抿了口酒,陷入了深思。
恰逢一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找了過來,羅海走了,蘇婼一個人端著酒杯來到了后院。
兒時最愛的秋千還在,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的風(fēng)吹日曬,油漆早已褪色。
月牙彎彎,蘇婼坐在秋千上,聞著花香,一個人喝酒,聽蟲鳴。
“誰允許你坐我的秋千了?!?p> 羅志孑突然從草叢里跳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他手里拿著把新水槍,對著蘇婼就噴,稚嫩的童音霸道又無理,“誰同意你坐我的秋千了?!?p> 蘇婼今天穿的一條淺灰色公主裙,被羅志孑噴了一身的水。
這些天因?yàn)榱_軍在學(xué)校受到的語言暴力,掩藏在心里的委屈,以及今天一晚上隱忍的憤怒與厭惡,霎時間全都涌上了心頭,她什么時候連一個11歲的小孩兒都能隨便欺負(fù)了。
她上前奪過了他手里的水槍,冷聲道:“這明明是我的秋千!”
羅志孑是羅軍與謝琴的兒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嬌縱蠻橫的很。因著謝琴的溺愛,以及爺爺奶奶的嬌慣,他的心智要比其他同齡孩子晚很多,同樣,也比其他孩子頑劣很多,是個典型的熊孩子。
“水槍還給我?!彼刂氐耐屏颂K婼一把。
蘇婼往后退了兩步,穩(wěn)了穩(wěn)身子,拿著水槍坐回了秋千上。
羅志孑想來搶,被蘇婼冷著臉舉著槍的樣子,逼退了回去。
“還給你?憑什么要還給你?”
“水槍是我的?!?p> 蘇婼把玩著手里的水槍,挑釁地拿水槍對著羅志孑做了個爆頭的動作,淺笑道:“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又沒有你的名字?!?p> 羅志孑無話可說,怒氣沖沖的對她吼道:“那就是我的。你還給我!”
蘇婼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打開手機(jī)上的手電筒,照著秋千右側(cè)的支柱給他看,“看到了嗎?送給蘭蘭。”
“......”
“知道蘭蘭是誰嗎?”
羅志孑眼眶有些發(fā)紅,態(tài)度稍軟了些,“你?!?p> “那你說,這秋千是你的還是我的?”
“奶奶說了,你已經(jīng)走了,你現(xiàn)在姓蘇,你是蘇家人,跟我們羅家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他昂著頭,一副不愿服輸?shù)臉幼印?p> “所以呢?你就把我的東西占為己有了嗎?”她問他,語氣溫和,態(tài)度強(qiáng)硬。一股報復(fù)感瞬間占滿了她的整顆心臟,“你知道這叫什么嗎?強(qiáng)盜。你媽媽搶了我爸爸,毀了我的家,現(xiàn)在你連我的秋千也不放過?!?p>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11歲的孩子,即便被保護(hù)的再好,也不可能什么也不懂。
聽到蘇婼變相的說自己母親是第三者,羅志孑氣的沖上前就要打她,被蘇婼握住了拳頭。
他失控了般掙扎著,嘴里不停的重復(fù)著,“我媽媽不是。我媽媽沒有?!?p> 看著他滿臉受傷的模樣,有那么一瞬間,蘇婼真希望他可以一輩子都活得像個孩子,無憂無慮。
只一秒,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些事情,不是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不存在的。
該面對的事情,遲早都要面對。正如該來的總會來。
她想,與其他將來知道,不如早點(diǎn)知道得好。
“是嗎?如果沒記錯,你今年11歲了吧?再過幾個月就該12歲了,是吧?”
“......”
“有聽說過懷胎十月這個詞嗎?”
羅志孑安靜了下來,對她點(diǎn)頭。他不知道這位極少見面,每次見面都冷著臉的姐姐要跟他說什么。
“我今年21歲,10歲那年他們離了婚,從懷你到你出生,你算一下?!?p> “我媽媽不是小三,你騙人?!?p> 豆大的淚珠從羅志孑的眼睛里滾了出來,他像是吃了大力丸一般猛地掙開了蘇婼的禁錮,哭著吵嚷著跑回了大廳。
“你是騙子,我媽媽不是小三?!?p> 羅志孑一直重復(fù)著嘴里的話。
大廳里的人都被這個突然闖入的孩子的哭聲所吸引。大家連舞都不跳了。
羅志孑跑到謝琴身邊拉著她的胳膊哭著大聲嚷道:“媽媽你不是小三對不對?你不是小三對不對?你快說啊——”
如此精心布置的場合,卻被兒子給攪合了,料是謝琴和羅軍再能裝,再能忍,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謝琴顧不得四周賓客的反應(yīng),抓著他的胳膊,示意他閉嘴,“誰跟你說的。不要相信他們的話?!?p> “學(xué)校的同學(xué)們都這么說?!?p> 他哭的很傷心,“蘇婼也這么說。”
“抱歉,失陪一下。”謝琴笑著對易夫人賠禮。
易夫人:“你先忙?!?p> 謝琴拉著羅志孑出來找蘇婼算賬的時候,蘇婼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秋千上,手里把玩著從羅志孑那兒搶來的水槍。
“蘇婼!”
遠(yuǎn)遠(yuǎn)的,蘇婼就聽到了謝琴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她抬眸瞥了她一眼,冷嘲道:“怎么?不繼續(xù)裝溫柔賢良的好繼母了?”
“志孑還是個孩子,你怎么能對他說出那樣的話?”謝琴咬牙切齒道。
“孩子?你當(dāng)年勾引我爸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我還是個孩子?怎么?害怕讓他知道你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這也是好意。反正遲早都是要知道的,何必不早點(diǎn)知道呢?他又不傻?!?p> 羅志孑一直拉著謝琴的手哭得很厲害。
“你是故意的?!?p> “你們不也是故意的?”蘇婼從秋千上站了起來,“害怕了吧?你說他要是破產(chǎn)了,你這費(fèi)盡心機(jī)好不容易得到的好日子,是不是就到頭了?而且你還帶著個孩子,雖說現(xiàn)在還不到人老珠黃的地步,風(fēng)韻猶存卻也不似當(dāng)年,再想找個好一點(diǎn)兒的下家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p> “蘇婼!”
安撫好賓客的羅軍也出來了,他的怒吼比謝琴的要高得多。
羅志孑被嚇得止了哭聲,躲進(jìn)了謝琴懷里。
蘇婼倒是一點(diǎn)兒也不怕,嗤笑他,“不準(zhǔn)備扮演好爸爸了嗎?你的貴客們可都還沒走呢~”
羅軍氣的牙癢癢,也只得強(qiáng)壓住怒火,“你謝阿姨為了你也是盡心盡力,這些年,你哪次回來她不是忙前忙后,給你買衣服,親手做你喜歡吃的菜,親自為你收拾房間,你怎么這么不懂得感恩?你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說得情真意切,讓人動容。
有那么片刻,蘇婼都覺得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