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沒有來到這家公司成為東哥部下之前,東哥每次出去抽煙都會叫上房子。
“會抽煙不?”這天東哥突然問我。
我當(dāng)然抽,然而當(dāng)著這么多女生的面,還是想維護一下紳士的形象:“會……會一點,偶爾抽?!?p> “走,抽煙去!”他不由分說地拉起我,命令式的語氣令我不敢拒絕。
來到樓道口,東哥掏出細細的南京遞給我:“嘗嘗?!?p> “有點甜?!蔽逸p快地吐出一口煙霧,“話說東哥你咋不叫房子陪你抽了?”
“這家伙,人不實在,頂煩他?!睎|哥說,“還是愛德華你好,一看就很老實,跟我一樣?!?p> “貌似現(xiàn)在老實這倆字,不是個褒義詞??!”我呵呵一笑。
“呵呵?!睎|哥也呵呵一笑,他似乎有心事。
“哥,你結(jié)婚了?。俊蔽易⒁獾剿淖笫譄o名指戴著一枚戒指。
“是啊!”東哥舉起左手端詳著自己的戒指,“我女兒都五歲了?!?p> “嘖嘖,可惜?!?p> “可惜什么?”
“咱們部門的這些老姑娘小姑娘們該有多傷心失望?。 蔽掖蛉さ?。
“我也覺得,唉!”想不到東哥居然也如此感嘆,他當(dāng)真了!
抽了幾支煙,摸幾分鐘魚,很快又到了下班時間了,一天基本上也就算過去了,但屬
于自己的時間,屬于自己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其實對于每個人來說,不管做的是何種工作,所付出的代價都是一樣的,或者說,我們都是在拿生命中的一部分時間,換取金錢,只不過有的人,分分鐘能換個幾百萬,而有的人,分分鐘也才能換個幾百分而已。
我是后者。
所謂的努力奮斗,不過是要讓自己的時間更值錢。
畢竟人生有限,能早一點將自己有限的時間兌換成賴以生存的金錢,便能早一點,決定自己的上層建筑,支配自己的人生,掌握自己的生活,從而讓自己,活得更自由,更快樂。
下班了。東哥說:“我載你!”
于是我坐進了他那輛顯得有些破舊的黑色大眾里。
“你知道嗎?這輛車,是我老婆的?!睎|哥說。
“你老婆真好?!蔽艺f。
“呵呵。”東哥苦笑了一聲。
“怎么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說。
“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蔽艺f,掏出了一包瓜子。
東哥于是點著了一根煙,說起從前:
我的初戀,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墒亲詈?,我還是丟失了她。那時候,我才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像你一樣,剛剛踏入社會。工作了兩年之后,我與朋友一起合伙開
了家設(shè)計公司,但并不順利,縱然我每日拼命工作到深夜,接到的生意還是寥寥無幾,公司一直在賠錢,疲憊地回到出租屋里,初戀卻還要撒嬌耍性子,抱怨我沒好好陪她。后來,我們吵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兇,終于有一天,她離開了我,是我提出的分手。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憋出這么一句話來,試圖安慰他。
東哥接著道:“一個月后她曾經(jīng)回來找過我,但是,我拒絕了。一年后,我在一家面館吃面,遇見了我現(xiàn)在的老婆,我對她一見鐘情……”
我見過東哥老婆的照片,我覺得,東哥的品味還是很容易滿足的。要么,他就是受到失戀的打擊太大了,所以一時沖動……
“唉——”東哥嘆了口氣,“現(xiàn)在想想,我懷疑,她在我吃的那碗面里下了藥了?!?p> 嗯!我覺得他自己說的這個理由比我前面設(shè)想的那兩個更有說服力。
“我們在一起了?!睎|哥說,“一個月后,她懷孕了。于是我們準備結(jié)婚?!?p> “你也太不小心了。”我說,但不知怎么滴,內(nèi)心竟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小興奮。
“那時候我的公司剛剛倒閉,身無分文,但還是借錢,湊了彩禮和房子的首付?!睎|哥說。
這就有點慘了。
“結(jié)婚是好事??!”我說,“哥,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房子車子妻子孩子都有了,事業(yè)也很不錯,很順利,這些都得感謝嫂子啊!你得感恩?!?p> 東哥點點頭:“你說得對。但是你知道嗎?我老婆生我女兒的時候,在產(chǎn)房里,我抓著她的手,你猜我說了什么?”
“呃……我想想,你應(yīng)該是說:老婆,你辛苦了,我愛你?”
東哥搖搖頭,沉默半晌,一聲長嘆,鼻孔里也竄出長長的兩道煙霧:“我喊了我初戀的名字……”
“哥,你這……就有點過分了……”
“我跟我老婆認識一個月就結(jié)婚了,其實我們互相都并不了解?!睎|哥說,“婚姻不是兒戲,是我太兒戲了?!?p> “哥,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珍惜當(dāng)下的生活才是你該做的。才是我們該做的。”
“你不懂,你沒結(jié)過婚,你是不會懂的。”
我當(dāng)然不懂,別說結(jié)婚了,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我連女孩子的無名指都沒有觸碰過。
但是,我也知道,原來果然幾乎每個已婚男人,心里都至少藏著兩個女人的,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哎呀!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誰會這么想不開去結(jié)婚啊哈哈哈!”我嬉皮笑臉道,卻從后視鏡里看到東哥鐵青的臉色慍怒的眼神,趕緊閉了嘴。
沉默了一會兒,東哥將煙頭碾滅,發(fā)動了車子,問我:“最近有玩什么游戲嗎?我看我們在公司玩手游,你從不參與??!”
“我這破手機,根本帶不動好嗎!端游倒是偶爾會玩玩槍戰(zhàn)的。”我說。
“走!去網(wǎng)吧,我們開幾局!”東哥一腳油門,車子駛上熙熙攘攘的馬路,路燈已經(jīng)亮起,下班的人堵在路上,不同牌子不同價位車子的駕駛座的男人們抽著不同牌子不同價位的煙,各懷心事。
“這……太晚回去,嫂子那里沒事?。俊?p> “有人說,下班后在車子里的這幾分鐘時間,才是屬于自己的,他們寧愿坐在駕駛座里抽幾支煙,聽一聽廣播,也不想回到家里面對柴米油鹽?!睎|哥感慨良多。
我知道他肯定跟老婆吵架了,看著他生無可戀的表情,我忽然對婚姻產(chǎn)生了深深恐懼。
我們坐在網(wǎng)吧里,聯(lián)機打游戲。我教他沒玩過的槍戰(zhàn),東哥開心地像個孩,端著槍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地圖上亂換想要找到我,干掉我。
熟悉地圖的我悄無聲息地摸到他背后,將步槍切換成武士刀,對著他的背影一刀砍下……
東哥的臉上又不好看了……
我們重新開了一局,在虛擬的游戲里,我們都快樂地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