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瘋了,在大婚當日瘋了,這是蓮花鄉(xiāng)眾鄉(xiāng)人親眼見證的事實。
在大婚當日的酒桌上,何秀才愣是給身上脫到只剩下僅能遮羞的里衣,才被眾鄉(xiāng)人阻止了下來。
自然,才將將踏進婆家門兒的新娘子跑了,何秀才的老母好不容易為兒子求來的一樁美滿姻緣也隨之黃了。
媳婦兒跑了,婚事兒黃了,在大婚當日發(fā)瘋的何秀才不但沒有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消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
眾父老鄉(xiāng)親就眼睜睜看著,原本文質彬彬一副瘦弱書生樣子的何秀才,在一日之內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大婚以后,在田間地頭,在山間小徑,在房前屋后...鄉(xiāng)里人都常常能看見何秀才瘋瘋癲癲的樣子。
嘴里念著淫詞艷曲兒,撿一節(jié)兒樹枝當作團扇,衣衫不整,對過往來人搔首弄姿,間或拋一個媚眼兒。
鄉(xiāng)里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何秀才一日比一日瘋得厲害,卻只能搖頭嘆氣。而昔日里那些被何秀才教過的小孩兒,也被自己的家長教著躲著點兒瘋了的何秀才。
實在是何秀才瘋了之后那些不正經(jīng)的行為,太過有辱斯文啊,鄉(xiāng)人再是同情何秀才,也怕他教壞小孩兒。
何秀才的老母孫氏是個頂能干的女人,從他兒子瘋的第一天起,她就接受不了。
帶著兒子去醫(yī)館,找江湖郎中,訪四處招搖撞騙的臭道士...正的邪的,有來路的沒來路的,她都找過了。
然而,兒子的瘋病卻是一點兒都沒有好轉,反而是愈發(fā)嚴重。
孫氏每天以淚洗面,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手培養(yǎng)的頂優(yōu)秀的兒子變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卻只能無可奈何。
這些日子里,何秀才瘋魔的行為在蓮花鄉(xiāng)鬧了不少笑話,孫氏臉上無光,她知道若是此時兒子能夠清醒,恐怕也只會覺得臉面丟盡,恨不得鉆進地縫兒里。
可若是讓孫氏去阻止兒子,將何秀才整日里綁在家里不讓他出家門半步,孫氏作為一個母親,對著自己懷胎十月養(yǎng)了二十多年一天天見著長大成人的親兒子,她又舍不得??!
雖然兒子的病情與日俱增,孫氏卻沒有放棄。
她知道,盡管如今鄉(xiāng)里人都知道大婚當日發(fā)生的事,記著何秀才教書的情分,還算得上同情她們母子倆。
但日子過久了,就不一定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歲月無情,到那時候,誰還會記得蓮花鄉(xiāng)那個瘋子曾經(jīng)也是一個斯文的秀才。人們只會對著腦袋糊涂的瘋子指指點點,最好也不過是冷漠地轉身,不予評價。
孫氏絕不允許自己兒子的后半輩子是這個模樣。如今這瘋病治不好,她就一直找,直到找到能救好何秀才瘋病的郎中為止。
功夫不負有心人,孫氏尋尋覓覓近大半年,帶著瘋兒子爬過山淌過水,居然還真給她找著了。
而孫氏找到的人,就是收了上仙的呆和尚。
和尚是循著妖氣來到蓮花鄉(xiāng)的,也是緣分,孫氏外出尋覓近半年未果,就在心灰意冷回到鄉(xiāng)里的時候,卻撞上了呆和尚。
上仙眼里的呆和尚其實不呆,至少孫氏見著這和尚第一眼的時候,可不覺得和尚呆頭呆腦,反而是一眼就認定了這是個高人。
盡管那時候和尚只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素袍袈裟,背景是一片雜草和一條歪歪扭扭的黃泥巴路,可即便是這樣,依然遮掩不了和尚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高人氣息。
嗨,其實說白了,孫氏就是看臉。
和尚相貌清俊,眉目精致如畫,孫氏只打眼一看,就在心里暗嘆,這定不是凡人。
果真,和尚也不是凡人,而是一個有真材實料的修道之人,并且還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
這和尚自從入世以來,雖不說斬妖除魔,倒也收了許多妖邪,算是一路走來都在行俠仗義,為民除害了。
碰上這呆和尚,孫氏就算是找對了人。
臉上洋溢著碰到高人的驚喜笑容,孫氏熱情地領著和尚回了老何家。
離家半年,家里又沒個人幫襯,是以,這半年里老何家算是徹底荒了。
院兒里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草,長得賊快,這才半年呢,就長了三尺高。
孫氏拖著瘋癲的兒子,后面跟著和尚,一路披荊斬棘,才算是過了大院兒,行到正屋。
才剛進了堂屋的門兒,一路上面不改色的和尚就皺了眉,眼睛直直地定在一個方向,那是堂屋正中擺放的兩把木椅中靠左的那一把。
然而,和尚的視線又要比定在木椅上高了點兒,就好似那空蕩蕩的木椅子上坐了人...
想到這里,孫氏悚然一驚,嚇得冷汗直流,連連躲到了和尚的身后去。
孫氏的猜測卻是沒錯,此時,和尚確實在盯著人,而并非是木椅。
雖然孫氏看不到,但在和尚的眼中,那木椅子上卻是的的確確坐著一人。
只見木椅子上那人翹著腿,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也偏著頭正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和尚。
打量了這和尚半晌,那人似乎是來了興趣,直直地盯著和尚,眼神更深,似有妖異的紅光一閃而過,紅唇輕啟,吐出一串笑音:“原來是來了個呆和尚,既然來了,那就不妨陪老娘玩玩兒?!?p> 然而,盡管和尚的眼睛直視著木椅上的妖邪,但那紅光卻沒對和尚起到一丁點兒的作用,和尚仍是泰然自若地站在堂屋之中,嘴角微微牽起,口中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p> 那木椅子上的妖冶女人就消失不見。
而一直被孫氏拉著的何秀才也隨之昏迷倒下。
半個時辰后,何秀才從床上醒來,眼神清明,再不是從前那個流著哈喇子瘋瘋傻傻的樣子。
孫氏大喜,一激動轉過身就對著后面的和尚不斷磕頭跪拜。
和尚臉上掛著慈悲的笑容,道:“施主勿要多禮。此間事了,和尚我也要離去了?!?p> 話落,孫氏的視線里就已經(jīng)再也看不見那抹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