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陳泰的復(fù)仇
劉不知雙手把著小玉兒的肩,將她平放在椅子上。
“小兔崽子?!?p> 玉兒一邊吃著饅頭,一邊回:“老兔崽子?!?p> 劉不知抬手狠狠彈了一下玉兒的小腦袋瓜:“重說?!?p> 玉兒吃痛,她把饅頭叼在嘴里,一只手揉著額頭,另一只手朝著劉不知鼻子揮了過去。劉不知一閃,小手便落了空。
玉兒看一手不成,又踢過一腳,可還是被輕松躲過。她把嘴里的饅頭拿在手里,憤怒的揮舞抗議:“你這么大的人,欺負(fù)我一個小孩子,羞也不羞?”
劉不知壞笑著:“我這可不是欺負(fù)你,我是在教你,做人要有禮貌?!?p> 玉兒小手一指,奶聲奶氣地反駁道:“那你說我是‘小兔崽子’,就有禮貌了嗎?”
劉不知想了想說:“咳咳。有些話,小孩子不能說,大人可以說。比如‘兔崽子’這個詞,等你十五歲以后就可以說了,可現(xiàn)在卻是不行?!?p> 玉兒吃了一口饅頭,又歪著頭想了想,眼睛滴溜一轉(zhuǎn),大聲說:“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爹!”
劉不知一驚:“啥玩意?”
玉兒得意地說:“爹,從今天開始,你想說我是什么崽子,我就是什么崽子。爹,小狗狗好可愛是不是,那我就是狗崽子好不好?誒?爹你好像很生氣。那就這么決定了。我是狗崽子嘍!”她一聲歡呼從桌子上跳下,撒腿就要往外跑。
劉不知一手把她拎回了椅子。兩人大眼瞪著小眼,半天誰也不說話。玉兒閃爍著童真的大眼睛,試探性的說了句:“爹,你看啥呢?”
劉不知氣急:“小兔崽……”話剛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下去。他調(diào)整了一下心態(tài),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現(xiàn)在要去碼頭出工。你在家好好待著,哪里也不許去,我未時便回。你乖乖的,表現(xiàn)的好,我給你帶糖人。”
玉兒一聽糖人,口水都流出來了。小腦袋點個不停。
劉不知這才放心,鎖了門走出了草房。
他去碼頭必經(jīng)菜市口。此時的菜市口依舊盛況空前,人聲鼎沸。
周王死已一周有余。而朝堂之上,因他而引發(fā)的大地震卻還在繼續(xù)。首先就是周王的母妃——李皇貴妃失蹤了。從她失蹤的那一刻起,從沒有人尋找過她,也沒有人談?wù)撨^她。并沒有任何旨意,她的宮殿就成了冷宮。就好像,當(dāng)年艷壓六宮的李飛燕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就此人間蒸發(fā)。
周王一黨每天都在源源不斷地送往菜市口。斬首、凌遲、車裂輪番上演;三族、七族、九族盡數(shù)夷滅。讓看客們大飽眼福。一周之內(nèi),六部尚書六去其四,京城五品以上官員十去其七,加上地方大員、家眷株連等等,共有四萬八千余人被誅。一時間朝廷官員上朝如同出殯,出門前和老婆把銀錢細(xì)軟,身后要事交代清楚,痛哭流涕上路。若能平安度過一天,回家時便張燈結(jié)彩,喜同過年。日復(fù)一日,循環(huán)往復(fù),頗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劉不知心想:所謂暴君,不過如此吧。
而就在此時,華朝立國二百年來最駭人聽聞的事情即將發(fā)生。
辰時一刻,黃道吉時,太子陳泰的登基大典開始。平疆門內(nèi),一片肅穆。王公貴族立于永平橋北,文武百官立于永平橋南。宰相李墨依慣例宣讀禮部擬好的表文,群臣行三拜九叩大禮,山呼萬歲。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正常。
不正常的,是李墨。確切的說,李墨已經(jīng)瘋了。
李墨,三朝宰相,尸位素餐,殘害異己,惡貫滿盈。如果這還不能讓他死,那就再加上兩句。
李皇貴妃的死黨,巫蠱陷害吳皇后的設(shè)局者。
連李墨自己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結(jié)果內(nèi)監(jiān)總管張雨農(nóng)被絞死了,他沒死;正二品的尚書砍頭了四個,他沒死;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歐陽飛被灌了滿鼻滿口的水銀,他依然沒死。
七天內(nèi)他向陳泰交了四次辭呈,全部被駁回。
他自殺過,可是總在最后一刻膽怯,不能成功。
直到大典前一天下朝,一個小太監(jiān)攔住他,遞給了他一張紙條。紙條上沒有字,是一張草圖。
畫著一個酒翁。
當(dāng)年厲帝逼太子截其生母吳皇后手足,投于酒翁之中,以示劃清界限。第二天上朝,李墨笑問太子:“敢問廢后骨可醉否?”
終于,輪到他李墨了。
李墨崩潰了。
那天下午,崩潰的李墨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夢幻的狀態(tài)。他踩在地上,卻像踩在棉花上,周遭仿佛都攏著一層淡淡的光,一切都那么不真實。他腦袋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哭,哽咽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要死了,要死了……
可他卻不想死。
他遣散了所有家丁,一家老小十六口離開了富麗堂皇的相府,遷居至年久失修的祖宅。這天晚上,李墨在全家的飯食中下了迷藥,親自提刀一個一個手刃了家眷。他將家眷的首級一個一個放在大食盒中封好。他興奮無比,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主旨就是乞求以全家老小的命換自己不死。
寫完了奏折,他就開始笑,特別開心的,先是小聲,然后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
精疲力竭的李墨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他殺了自己的全家。午夜,他突然驚醒,摸索著點燃了燭燈。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四周一堆無頭的尸首,李墨徹底瘋了。
瘋了的李墨出奇的安靜。他換下了自己一身血污的衣裳,換上了干凈的朝服。他從一個錦盒里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烏茲鋼”匕首,藏在了靴子里。他閉上眼,開始謀劃人生最后一幕的退場。
典禮上。
在跪拜山呼萬歲的那一刻,李墨掏出了匕首。削鐵如泥的“烏茲鋼”,砍骨更不在話下。幾乎一瞬間,他右手持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右腳,左腳。頃刻間鮮血四濺,典禮大亂,侍衛(wèi)蜂擁而上。只聽李墨大喊一聲:“臣還余一手,留給圣上親斬了!”說罷,寒光一閃,刎頸自絕。
龍椅上,陳泰端坐著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