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語汐摘下戴在脖子上濕透的麻布,房間里非常涼爽,溫膩濕潤,布滿青苔的巖石和黑黑的巖壁上結(jié)滿了水滴。
寧語汐覺得悶得慌,便小心的走出了石房。
走出石門是另一個寬廣的房間,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是一間溫室。
周圍遍布植物,從巨大的花盆柜子和水槽中蔓延出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四處搶奪地盤,導(dǎo)致葉子和花瓣里都塞滿了泥漿,他們爬上巖石,纏滿了木架和木樁。
寧語汐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們,并認出了某些稀有植物,可以用來煉制止血的藥劑和靈藥,催情劑,咒師的毒藥,甚至一些更稀有的寧語汐未曾聽聞的藥劑,這群植物里有五星夜的草木犀,在大花盆里密密麻麻的生長著蓬頭軍,嫩枝上掛滿雪紅漿果的不食草。
在陰暗角落里長著一層紅菇,灰色的蘑菇頭讓人誤以為是一塊巖石,離蘑菇不遠處生長著大葉藤,一種解毒劑,那個長在生成于地面的箱子里的植物,探出了暗沉的灰黃色葉子,那是次皮草,他的根莖很有效力,經(jīng)常被入藥。
洞穴中央長滿了水生植物,寧語汐看到瑤姬卷起袖子,從籃子里拿出剪子和鼓棍開始工作。
這里沒有陽光,而寧語汐坐在幾座燭臺之間的一張長凳子上,瑤姬一邊低聲埋怨著什么,一邊伸手在錯綜復(fù)雜的枝葉中靈巧的動作,很快籃子里就裝滿了剪下來的雜草。
瑤姬調(diào)整支撐植物的木架,不時用小棍翻滾泥土,有時她會生氣的咒罵幾聲,從泥土中拽出一些腐爛干枯的根莖,扔進收集腐爛植物的籃子中,用來滋養(yǎng)蘑菇。
這里很熱,非常熱。而且還悶,坐久了便有些踹不過氣來,跟寧語汐的臥房是兩個截然相反的環(huán)境。
“汐兒?”
“?。 彼趯谷绯彼阌縼淼乃?,等她反映過來時,林清和已經(jīng)在她身邊做了下來。
而瑤姬手持大剪子,非常識趣的站在一片植物的大葉子后面,不去看他們。
“你身體可好些了?”
“我沒事了,多虧了瑤姬這個小精怪?!睂幷Z汐望著可以回避的瑤姬,不自覺的嘴角上揚了起來。
林清和站起身來,回頭看這瑤姬:“小瑤,汐兒的傷還要多久才能調(diào)理好?”
“公子不用擔(dān)心,快了,最多十來天就全好了?!爆幖н€是沒有抬頭,拿著那大剪子撥弄她的肥大葉子,頭上搖晃的雙馬尾,似乎心情不錯。
“嗯,這些天就多辛苦你照看了?!闭f罷就回身拉著寧語汐的手:“這里悶熱,跟我出去走走吧?!?p> “好”
離開瑤姬的藥房后,兩人并肩走在燭光昏暗的潮濕過道里,只有腳踏石板的踏踏聲。
“你傷勢好后,可有什么打算?!绷智搴徒K于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別離開,留在這兒吧,多留幾天。終究是我拖累了你。”
“我也不知道去哪。”寧語汐一直低著頭,聲音也柔弱無力。
“聽探子來報,赤國的人從三界關(guān)到靈州,到伏魔山都出動了不少人搜捕,地面上終究是不太平。這里是我恒國的地下城堡,很安全,你大可在這里住下?!?p> “你在害怕嗎?”見寧語汐久久不回答自己的提議,林清和再度開口詢問。
回應(yīng)他的是無盡的無聲。過道里的光亮越來越亮,走出過道后映入兩人眼簾的是另一幅景象。
“林溫,快點!”林簡大叫:“灶爐快熱了!”
“我知道!”他也大吼起來:“用不著你說!”
林溫正扒在一條通風(fēng)洞里頭往上爬,讓鐵架發(fā)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他的背緊貼著帶倒角的鐵框,把抽筋的雙腿抵住對面。抬頭看去,通風(fēng)洞出口投下一塊四四方方的銀光,顯得遙不可及。上方探出一個腦袋,是他的哥哥,也是跟隨寧語汐靈州之行多日的伙伴——林三。
通道的洞外面,每隔著大約十丈遠的地方就矗立著一根柱子,用熟鐵鑄造。周圍都圍滿了各種人,有的在搬運材料,有的在鍛造鐵器,有的人泥糊在刀背上,刀上雕刻圖案正是寧語汐在林清和身上見過的——金色火焰玉佩的紋案。
“他雕刻的圖案是你們恒國的國徽?”寧語汐指著那個石臺問道。
“恒國已經(jīng)沒了,哪還有國徽。你看到的是恒族的標(biāo)志,恒族的星與火。”
“五百年前,上古賢者率領(lǐng)眾神將討伐人間的七大部落,其中就包括我輩的先祖火族。七大部族各有所長,以冰族,和赤族人數(shù)最多,實力最為強大。上古時代最出名的三大戰(zhàn)役中的永夜之戰(zhàn),便是冰族人與眾神峰的最終之戰(zhàn)?!?p> “當(dāng)時已經(jīng)征討過六大部族的眾神峰耗損了半大戰(zhàn)力,無奈下聯(lián)合東靈的海神族一同攻打冰族。耗時兩年的永夜戰(zhàn)役,才最終以冰族退居極北寒冷之地告終。”林清和站在高臺上往下看,臉上充滿了敬佩之意。
“云族擅咒術(shù),華族擅劍術(shù),羽族擅御空,狐族擅醫(yī)術(shù),而我們的先輩恒州火族擅火。但終究因為部落太小,人數(shù)不多,幾百年下來傳承逐漸沒落。變成了現(xiàn)在的恒族,殘破的恒族。”
“這個地下城堡中生活著恒族最后的子民,而我是恒族的最后子民。為了不讓他們顛沛流離,過著整日被赤國追殺的日子,便逃來了三界關(guān),建了這座城堡?!闭f道這里,林清和的聲音已經(jīng)越發(fā)寂寞起來。
“如今,其余的六大部落的人都住在珠寶鑲嵌的宮殿里,子孫繞膝,只管揮手指揮著下人,而恒族的人便只能在這擁擠,永不見天日的地下城中茍且存活。”
“可惜,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他們所希望的那種王,我無法帶他們重見光明?!绷智搴涂粗鴮幷Z汐的眼神里,滿是溢出的無奈。
“你知道嗎,那日我被赤云擊落后,仰望著天空,僅僅只是那一剎那,我仿佛重新經(jīng)歷了這一生。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宛如一只出生就被關(guān)在囚籠里的白鳥,忽然被人震斷了枷鎖,舒展開了翅膀,自由自在地飛翔?!?p> “我…..我無法告訴你那一剎那我的感受。”說道最后,林清和已經(jīng)語無倫次起來。
原來他和我,是一類的人。
寧語汐看向林清和,久久不能釋放心中的壓抑,她很想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族人,有伙伴,有責(zé)任。還有…..
“你可以的,你只管走下去就好了,別停下來。你的子民在看著你呢。作為最后的支柱,你不能倒,你就是他們心中的勝利?!?p> 我呢,已經(jīng)沒有子民了。就只管保護好我的劍,之后的一切讓它來見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