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從模糊中睜開眼，一張清秀的女子面容正映入他眼中，她微蹙著眉，嘴角不時努一下，怕是做夢都在被弦五追殺。
水月沒想清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直到鼻尖感受到了對方的呼吸才回過神趕緊坐起身來。
或許是看店的工作太過無聊，水月剛倚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就趴著睡著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喬霜坐在他身邊，也跟他對面趴著睡下。
因為水月動作太大，喬霜也悠悠醒來，她在看到水月之后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惡意賣萌的微笑來。
“蕭少俠睡著的樣子好有趣，我在旁邊看得入迷了呢，呼啊……”喬霜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結(jié)果沒想到自己也跟著睡著了?！?p> “喬霜姑娘這幾日太過勞頓了?！彼卤е鴦φ酒鹕恚喙鈪s瞥到喬霜正拿著一個什么反著光的東西在把玩。
他扭過頭去，喬霜正一只手拄著頭，另一只手里握著一把短刀。
“蕭少俠也真是隨便就信任他人了呢，”喬霜沖著水月笑笑，“那樣放松，我要是剛剛想殺你可怎么辦??？”
“這……喬霜姑娘有什么要殺掉我的理由嗎？”水月不動聲色，依舊用閑聊的語氣問回去。
喬霜想了想，接著爽快地回答到：
“好像沒有呢?！?p> 兩人對視片刻，接著又一同笑起來。
只是此刻水月確實是感到了一絲后怕，喬霜說得對，自己這樣沒有防備如果真的遇到心存歹意之人恐怕已經(jīng)沒命了。
事實上就連喬霜如果說為了滅口而動手的話水月都不會意外，明知如此，為什么自己還是隨便地就信任了她？
“蕭少俠，但將來如果真遇到壞人還這樣可不行啊，”喬霜把短刀收起來，“會有人傷心的?！?p> 雖然被蕭晴用各種奇怪的外號批評過，但水月還沒有遲鈍到看不出來喬霜是在替他著想，那里面包含的是善意還有其他的一些情感。
只是為什么喬霜要這樣多此一舉他就不明白了：雖然在嘉木寺的這幾年他常去弦五那里也和當時作為幫主侍女的喬霜見過多次，但無論他怎樣回憶在他們兩人之間確實說不上有什么交情。
“也不知道如果回頭去問晴她會不會清楚?！彼逻@樣想到。
“喬姑娘，喬掌柜呢？”水月一眼掃過去并不見喬霜的父親。
“爹爹他說是去街上看看，想來也快要回來了……”
喬霜話沒說完，只見那喬掌柜跌跌撞撞地跑進客棧，眼見就要失去平衡一頭磕到桌子上的時候水月趕忙過去扶住了他這才沒有出什么意外，只是水月這一下動作也不太順暢，因此碰翻了一些椅子。
喬掌柜被水月扶著坐下來，等到稍微平靜下來一些后才開口。
“蕭少俠，喬霜，北國人打進來了?！?p> “北國？喬掌柜你在說什么……”
“是我親眼所見，北城區(qū)已經(jīng)被北國兵完全控制了，他們似乎正在準備朝這個DC區(qū)過來?！?p> “這不可能，為什么北國人會出現(xiàn)在嘉木寺城，這里離邊境的雪原都相距甚遠……”水月依舊不能相信。
“這誰能知道，喬霜，這里不好待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我去弄輛馬車咱們這就嘉木寺城。”
“我知道了，”喬霜點點頭，接著轉(zhuǎn)向水月，“既然城里這樣危險了蕭少俠不如也同我們父女暫時外出一避，那樣我們也能安心不少?！?p> 喬霜問完卻不見水月有什么反應(yīng)，看那樣子是在默默盤算著什么：
“北國的軍隊入侵，我該怎么辦，如果朗愚師兄在這里的話會怎么做……不對！我不是朗愚師兄，也沒有他那樣的武功，事實上就連我本身的武功現(xiàn)在都沒有。如果師兄在的話一定會要我乖乖待著這些是師父和他的事情，這是沒錯的?！?p> “但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事情，不是做的做不到而是蕭水月應(yīng)當去做的，是如果蕭水月不去做就沒人去做的，啊?！?p> 水月突然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下過于令人出乎意料一旁的喬霜父女甚至沒有做出反應(yīng)。
“那么兩位保重?！彼卤е鴦焖俚匾还笆直闾入x開，看來絲毫沒有手中的劍是借來的自覺。
“蕭少俠，你要去哪？即便是你也不能對付軍隊的?！?p> “喬霜姑娘……抱歉，行事這樣唐突反復(fù)。但有重要的人要去尋?！?p> 水月說完便離開了客棧，在確定了這里離弦五的宅邸并不甚遠之后立刻便行。
一路上他注意到城內(nèi)的動亂本身似乎已經(jīng)安定了下來，如今的混亂只是因為北國軍隊的消息正在全城蔓延，喬霜所說的“幫會在行動”水月也沒有看到。
“不過這種情況幫會沒有動靜才是奇怪，除非是解散了，不然不應(yīng)該這么消停才對?！?p> 沒費多時，水月便來到了弦五宅附近的街道上，只要順著大路走下去便可以抵達。
但水月卻拐進了身邊的小巷，那樣要繞上一些遠路，而且小巷也不甚好走。
那并不是因為大路危險，而是水月在隱約中聽到了小巷深處傳來的兵器聲。此刻不是多管閑事的時候，但水月覺得自己該去看一眼。
這里面沒有什么邏輯，只是水月單純的感覺而已。
他半伏著身體，貼在墻邊來到了小巷的深處，那里站著三個人，其中兩名長袍者持著彎刀，一前一后圍住了中間的劍客。
那劍客左手持劍，他的右臂被人從肩膀處整個砍下，看來是他自己封住了附近穴道所以才沒有流血致死。他的頭上沾滿了血污，而隨著腳步的微微移動，他身上本就寬大的僧袍也跟著鼓脹起來。
水月知道那是心癡運起了全部內(nèi)力時才會產(chǎn)生的效果。
那兩名彎刀男人見勢便喝叫一聲一同行動，他們不直接攻向心癡，而是借著周圍狹窄的地形踩在建筑的外墻在心癡周圍盤旋，其中一名從長袍下面扔出飛刀后另一名便跟著從反方向突進揮刀，一擊不中也不糾纏，而是立刻后退繼續(xù)重復(fù)這樣的戰(zhàn)術(shù)。
饒是心癡的內(nèi)力再怎樣深厚，面對這樣干擾消耗的打法也無從施力，何況他此時所用的左手也并非慣用，光是彈開擲來的飛刀便已經(jīng)顯得很吃力，背后的暗殺刀便只能勉強去閃避。
“不，不對，師父的動作很奇怪，那兩個男人動作雖然精妙卻也沒有多么迅捷，如果是平時的師父運起全部的內(nèi)力早就翻身而上一劍一個全部解決了?！?p> 不光是失去了手臂，心癡的身上還有其他的傷——水月想明白了。
眼見對面又要擲出飛刀的瞬間，水月將些許的內(nèi)力運以輕身。他順手抄起身邊的一塊木板，從角落的陰影當中立刻竄到心癡身側(cè)，“當”的一聲，那飛刀釘在木板上所幸并沒有打穿。
雖然動作遲滯，心癡應(yīng)變卻依舊神速，他見狀立刻回身揮劍，一聲呼嘯，長劍與彎刀正面相碰那把薄刃的彎刀登時碎成了好幾節(jié)。
“哈！”心癡劍勢不竭，劍鋒前刺，直接刺穿了那男人的小腹，他接著轉(zhuǎn)回身子，長劍跟著從男人的身體內(nèi)揮出在半空中劃出了半個血圓。
事實上即便到了此時心癡的劍還沒有窮盡，他盯著懸在房檐下面的另一個黑袍人，水月知道如果這時那男人沖下來心癡還可以應(yīng)對。
那人一言不發(fā)，只是隨便甩出了兩把飛刀便立刻從小巷里逃走了。
“師父！”水月趕忙去看心癡的傷勢，雖然他看上去好像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但光是外傷的話看來只有右肩那一處而已。
不過“只有那一處而已”這個說法還是有問題的，畢竟光是這一處就足夠水月震驚擔心了。
“師父，您是怎么……”
雖然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傷，心癡倒是一點都沒顯疲態(tài)，他走到那死去黑袍人的身邊，把他的長袍脫下披在自己肩上以此遮住傷口，接著“哈哈”干笑兩聲：
“大意了嗎，也不見得，不久前我把這里之前的城主蕭三打得狼狽逃竄，那之后蕭百里出現(xiàn)了……水月你知道這個人吧？”
“事實上我也是今天才聽說，就在剛?cè)胍沟臅r候短暫地見到了這個人，師父，那是我的哪個親戚嗎？”
兩人一邊交談著一邊朝著弦五宅邸的方向走，這樣自然水月倒是很意外，看來心癡的目的地也是弦五那里。
“呵，還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不知道啊，也罷，那就是你的風(fēng)格。總之我被那人奪去了手臂，身體也因為他的玄陰真氣而變得越是運起內(nèi)力行動便越是僵硬。”
“那個叫蕭百里的是用了什么手段？”水月不相信這世上有人能僅憑自己的武功就把心癡傷到這種地步。
“水月，那并不是手段，那時我的劍勢正起至極盛，卻依舊被他打敗。不成想雖然劍術(shù)沒有敵手內(nèi)力卻完全敗下陣來毫無余地。不過他也被我刺傷，這樣我才有機會從西城一路逃到這里?！?p> 這些話心癡只是平淡地緩緩講出，水月絲毫聽不出他話語中有怨恨與不甘之類的情緒。
據(jù)朗愚所說心癡曾經(jīng)是相當嚴肅而且好勝不容易相處的人，但水月如今看來他確實已經(jīng)有了宗師的風(fēng)范。
“我的雙腿已經(jīng)變得凍僵了一樣也是這一段趕路所致。”心癡說完便把劍在僧袍上抹了兩下，隨后收回劍鞘。
“師父，說什么都不能把血往衣服上抹吧……”水月覺得此人果然還是離“宗師”這個詞還差上老遠。
“嗯，你說得對，不過這是年輕時的習(xí)慣了還是很難改掉?！?p> “師父您年輕的時候是做什么的才會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
“那你呢，你又出了什么問題？”心癡問到。
水月都沒來得及回答便被心癡一把按到了一邊的墻上。心癡把手掌按在他胸前，閉目凝神。
過了許久之后，心癡才把手放下。
“你小子……還有多少內(nèi)力可用？”
“如果是我平時全力刺出的那種純陽劍，我想還能使三下。自從被那個叫蕭百里的人打倒之后醒來就是這樣了，師父您已經(jīng)清楚了嗎？”
心癡搖頭：
“我也只是流于表象，也許是蕭百里對你做了什么，但我也不甚明晰，你也是要去多串弦五的住宅吧？”
“是，去那里尋找晴?！彼绿痤^看著心癡，那是在詢問他去弦五宅的因由。
“我的事到那里再講，此刻先行吧?！?p> 水月點下頭，兩人便都不運內(nèi)力，單憑雙腿趕向弦五宅邸。
路上心癡順手拿起了一塊木板，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城里可以到處隨手撿木板，反正就是很真實。
他將木板放在掌心，稍一停步，接著一掌拍向了水月的后心！
水月被他拍得一踉蹌，接著回過頭怪異地看向心癡：
“師父，怎么了？”
“沒什么，就看看你的身子骨怎么樣，沒了內(nèi)力就這么虛弱還是要鍛煉?！?p> “嗯……哦，我知道了，”水月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心癡，但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師父，鍛煉的事情以后再說，快趕路吧?！?p> 水月說完便繼續(xù)前進。心癡就在他身后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看向自己剛才拍向水月的掌心，放在那里的木板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粉末，而水月只是好像被自己推了一把一樣。
這自然不是心癡閑著無聊在炫技，他那一掌是運上了七成的內(nèi)力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到了水月身上。
“了不得了啊，蕭水月?！?p> 二人很快便來到了弦五宅的門口，見到宅邸的大門緊閉，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在那一刻達成了共識。
心癡走上前，站定，出掌，那扇兩人高的厚木門“砰”的一聲就飛了出去。
“多串弦五你這個蠢貨快給我出來，自己人都管不好怎么當?shù)倪@個副幫主！”
心癡這一吼灌注了充沛的內(nèi)力，看來是想讓街坊鄰居全都聽到。只要稍微練過一些內(nèi)功就知道，這樣深厚的內(nèi)力是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不多時，便有一個矮個子的人從院子里面跑了出來，水月見那人看上去還是少年，挽著袖子，想來應(yīng)該是弦五雇的家仆，但他定睛一看就感到了不對。
“這家仆怎么長得好像有點像穆秋呢……”
“哎呀——師父！泉子姐好不容易讓我哄睡著了，您不去打蕭百里怎么跑到這來鬧事！”
心癡被他這樣突然一罵似乎有點懵，但還是要把話講下去：“穆秋，泉子怎么了？”
“大概一個時辰之前和北國的高手打架受了內(nèi)傷，而且多串哥也不在這里，他正在外面解決城內(nèi)的動亂。反倒是師父您，不去干正事兒卻跑到我這里來打擾病人?！?p> “這，這樣啊?！毙陌V自知理虧，氣勢也愈加低了下去。
穆秋本就沒有成年，再加上心癡身材高大，兩人這樣對面一站身高直接差了一頭有余，但心癡就偏偏是被小穆秋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不對啊，穆秋你不是我嘉木寺的嗎，什么時候把幫會當自己家了，”心癡走上前把胳膊搭在穆秋肩上，“小伙子你這是要欺師滅祖??？”
“這……朗愚師兄讓我跟著晴姐姐給她幫忙來著?！?p> “然后呢，無論是朗愚還是蕭晴我好像都沒看見啊？”
“晴姐姐”這個稱呼水月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時他才意識到那是指的蕭晴。
平時不讓我隨便叫別人妹妹自己認起弟弟來倒是很隨便啊——水月這樣想。
“啊哈哈……師父您聽我說這里面是有原因的?！?p> “穆秋，晴現(xiàn)在不在這里嗎？”
“啊，蕭師兄。”
穆秋明顯僵了一下，并且有那么一瞬好像是想行禮。在水月的印象中穆秋平時對待自己都非常隨便的，這突如其來的謹慎是怎么回事？
“難道說，我沾了晴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