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楚門的世界

　　大氅哥的演出流程是本地安排的，安排的冰鎮(zhèn)大飯店也是本地最高檔的酒店。羅琦憑借此前采訪的關(guān)系，輕松就要到了大氅哥的房間號。

　　一陣敲門之后，大氅哥開門了，房間內(nèi)就他一人，不同于舞臺之上的化妝效果，真實的大氅哥卸妝后更顯疲態(tài)，上臺用的西裝被隨意扔在椅子上，他換上了大褲衩和窟窿背心。不得不說，現(xiàn)在冰鎮(zhèn)的天相當(dāng)?shù)臒?，這樣顯得特別涼快，也特別居家。

　　看到是剛才進行采訪的兩人，大氅哥讓開門口，回到床邊。

　　羅琦進來，就見茶幾之上放了幾罐啤酒，一罐已經(jīng)打開，喝掉了半杯。

　　“你們來還有什么要問的？”大氅哥很隨意地問。他以為羅琦還有問題要問，特意過來補充采訪呢。

　　沒想到迎來的卻是羅琦怒氣沖沖的質(zhì)問。

　　羅琦一指道衛(wèi)，“你為何拍掉人小姑娘的手機?！?p>　　“人小姑娘小時候的偶像就是你，如今圓夢，卻又如此難堪！”

　　聽著羅琦怒氣沖沖的話，大氅哥先是一愣，出于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習(xí)慣，沒問清緣由，就直接匆忙站起身，嘴里不利索地用他當(dāng)?shù)氐姆窖哉f道，“對，對不起，我實在不是故意的?！?p>　　然后才是想了想自己的過錯，“啊，我是拍掉了人小姑娘的手機了是吧，實在是對不起啊，當(dāng)時是想到一些可怕的場景。”

　　然后他苦笑著說，“你們要是有空，就聽聽我的經(jīng)歷吧，現(xiàn)在我真的是無處傾訴?！?p>　　……

　　成名10年，他從未離開過公眾的視線，然而這并非他的本意。

　　除了跟隨經(jīng)紀公司安排的演出，在一些電視節(jié)目上露面以外，他如今頻繁出現(xiàn)在各種短視頻之中，成了聚光燈下的受害者。

　　“圍觀”朱之武，這已經(jīng)成了一個生財之道。

　　這其中包括，他的鄰居，他的親戚，甚至他的妻子和兒女。

　　如今他的家鄉(xiāng)道牌上寫著，“XX村——朱之武故鄉(xiāng)”，一個并沒有什么出名特色、靚麗山水、歷史古跡的地方就這樣火了。

　　十年間，信息傳播的渠道已經(jīng)從傳統(tǒng)媒體轉(zhuǎn)移到了短視頻平臺，雖然對于什么“流量”“粉絲經(jīng)濟”這樣的詞匯并沒什么概念，但他周邊的人卻以實際行動踐行者流量之上。

　　村民們發(fā)現(xiàn)，只要將朱之武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寫上“大氅哥”，點擊量就嘩嘩上漲，一個月就能掙到過去一年的錢，于是手機代替了鋤頭，村民們荒廢了田地，聚到了朱之武的院子里。

　　從天剛剛亮到天擦黑，無數(shù)的村民蹭著流量。只求拍到大氅哥發(fā)到短視頻平臺賺錢。

　　大氅哥刷牙洗臉，有人拍；吃個飯，有人拍；洗個衣服，有人拍；澆個地，有人拍；甚至他上個廁所，還有人遠遠的拍……

　　……

　　“你能想象嗎，我早晨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抬頭看看窗子外面有沒有手機?！敝熘湟谎鲱^，喝掉了杯中的啤酒，又倒上一杯，繼續(xù)講述。

　　……

　　發(fā)展到后面，村里人更加不顧臉面了。每天天不亮，就有人狂敲自己門，喊著“大氅哥”。大門打開一瞬間，大家一擁而入，每天和趕集一樣。手里拿著手機錄像或者直播的人，都是大氅哥的熟面孔，村里人或者隔壁村，在他看來，現(xiàn)在卻如此陌生。

　　因為短視頻平臺的特性，這些人喜歡用一些夸張的表情和語言去帶動情緒，那是朱之武幾十年未曾見過的面貌，他懷疑這還是不是自己熟識的那些鄰居們。

　　不堪其擾之下，朱之武將大門重新修葺，在墻上按上長釘，掛上警告的牌子，“私人住宅，嚴禁闖入，攀爬危險，后果自負”，情況稍微得到一點控制。

　　但更恐怖事情發(fā)生了，因為朱之武發(fā)現(xiàn)，他的家人同樣加入到了短視頻大軍之中。

　　這種感覺比伊藤潤二的恐怖漫畫還要恐怖，靈異和鬼怪并不恐怖，最恐怖的是人心。

　　朱之武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人從最開始的不堪其擾，到后來從他人處學(xué)會拍攝短視頻，繼而食髓知味，享受其中。

　　先是他的妻子，買上了化妝品，支起了三腳架，精心打扮之后開始直播，成了拍視頻最積極的那個人。她的主要日常就是直播大氅哥的日常生活，興致高了還會唱些歌曲，和觀眾們互動。

　　而最讓朱之武感覺后背發(fā)涼的是：有一天，他晚上被自己的呼嚕驚醒，翻身就見一簇亮幽幽的光，映襯出的是妻子白森森的露齒笑容，她正在拍攝自己打呼嚕的場景，然后和觀眾們聊天。他一巴掌把手機拍掉，沖著妻子大吼，“再直播拍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他的兒女如今更是雙雙輟學(xué)，宅在家里無所事事，也開了直播，蹭著爸爸的熱度。

　　朱之武再也無法安心了，他感覺隨處都是手機攝像頭黑黝黝的鏡頭，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連換內(nèi)褲都被網(wǎng)上的人窺的一清二楚。

　　從這一刻起，他患上了“手機恐懼癥”。

　　……

　　“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的啤酒，哪怕空調(diào)開著，朱之武還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是一種焦慮情緒的外放。

　　這種恐懼感和焦慮感，羅琦很直觀地感受到了，他憤怒的情緒消失不見了。再看道衛(wèi)，已經(jīng)是充滿同情了。

　　“還不止這些?！敝熘渲刂氐膰@口氣。

　　……

　　自打他謝絕其他人前來，村里傳出一個流言：大氅哥這是想吃獨食，讓他娘們和兒女把錢都掙了。村民心想，拍你你又不吃虧，不掉塊肉，憑什么不讓我們拍？我們拍拍你的樣子，怎么就生這么大氣呢！真是小氣。

　　村里人靠著他發(fā)財，他們一家人反而在村里抬不起頭來了。

　　他累了，于是決定不再演出，全家人搬到市區(qū)去，房子都已經(jīng)買好了。

　　聽到這里，羅琦也重重嘆口氣，他聽說過大氅哥的勵志成名故事，和成名之后的那一地雞毛。

　　此前他沒啥愛好，就喜歡蹲村頭河邊唱歌，村里人天天嘲諷他成不了大事。后來火了，迎來的卻更是刻薄的冷言冷語，“唱幾首破歌都能掙大錢”。

　　村里人借錢從來沒還過，你的錢都花不完，憑什么要還？后來村里修路，朱之武出了不少錢，卻沒得到一句好話，有些人甚至說，“要想俺們說他好，就給每人買輛小轎車，每人一萬塊錢?！焙髞泶謇镄蘼返墓Φ卤蝗嗽伊?。

　　在他的經(jīng)歷里，羅琦能看到所有的惡，人們在逐利的過程中，漸漸扭曲了嘴臉。

　　再次嘆口氣，羅琦上前拍了拍朱之武的肩膀。

　　此時，系統(tǒng)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羅琦眼前一亮，柔聲問道，“現(xiàn)在我有一個辦法，讓你不再被拍，不在被人關(guān)注，但我將會拿走你的一樣?xùn)|西，你愿意嗎？”

　　朱之武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了羅琦一眼，“真的嗎？”

　　羅琦抬手，按在朱之武的胸口，手中的白光引導(dǎo)出朱之武胸口的光球，光球幻化成一個舞臺，頂上幾道白光聚光成一個圓圈。五分鐘后，光球沒入羅琦胸口。

　　“A級系統(tǒng)，‘眾星捧月’已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