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閻王窖
冰鎮(zhèn)市南部山區(qū)其實并不雄偉,陵丘縣共有大小山頭317個,海拔500米以上的也就只有18座,其他都是海拔200多米的小山,東西長約12公里,南北長約4公里,紅陰鎮(zhèn)就在這些小山的東面,山勢陡峭,叢林疊嶂,高處水分充沛云霧繚繞,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山下煙雨山上晴”的景象。
羅琦跟著范海辛往山里走。老獵人走走停停,時而撥開草叢看看地下,時而站定張手聽聽聲音,時不時的他會抄起腰間掛著的小鐵皮壺,抿上兩口酒。
看他手哆哆嗦嗦的,明顯是慢性酒精中毒的前兆,羅琦問道,“這時候也要喝酒嗎?看你手抖成這樣,這是慢性酒精中毒的癥狀啊,還能集中精神打獵嗎?”
范海辛正在砍著擋路的枝椏,聞言停下了,伴隨著“哈”的輕蔑表情,回頭對羅琦說道,“手抖,手抖有關(guān)系嗎,現(xiàn)在需要用獵槍瞄準嗎,現(xiàn)在還有獵槍讓我瞄嗎?”內(nèi)含的意思就是上世紀90年代初,國家清繳槍支,打獵的獵槍同樣在其中,從那時起范海辛算是徹底“失業(yè)”了。
他舉起雙手,比了個瞄準的動作,以一種驕傲的語氣地說,“我七八歲跟著大人下套逮兔子,十三四自己上山打狼,不是吹,30米內(nèi)一只蒼蠅都飛不走,500斤的野豬見過沒,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我?guī)е蝗喝瞬贿€是打死了,大隊里每個人都吃了好些天的肉!”
雙手落下,他嘆了口氣,“唉,時代變了,我也老了,這次打完狼,我棺材本就掙出來了,也活不了幾年了?!?p> 這是典型的FLAG啊,羅琦心里閃過“打完這場仗就回老家結(jié)婚”“干完這一單我就金盆洗手”這類的話,登時覺得這次大大的不詳。
范海辛不再說話,轉(zhuǎn)頭繼續(xù)前進,羅琦也不再說話,只默默地跟隨。
走走停停,兩人來到一處山坡,羅琦放眼望去,就見跟前有幾棵腰般粗細的樹木,旁邊還有一條小河流速比較湍急,低矮的灌木叢肆意生長,遮擋的密密實實。范海辛拿過鐵鍬,在地上鏟了幾下,然后狠狠一插,沒入半個锨頭。
“就這了?!狈逗P琳f。
羅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問為何選擇這里。范海辛微微一笑,又抿了一口酒說,一路走來,他都在觀察狼的印記,跟著腳印兒走到這里,這條小溪正是這頭狼平常喝水的地方。由于山里沒有多少大型動物的存在,它現(xiàn)在成了山里的霸主,這塊就是它的勢力范圍。用鐵鍬挖挖土,則是看看這里的泥土是不是比較松軟,適不適合做陷阱。
“下面該你了。”范海辛向羅琦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該我了干什么。”洛奇一臉茫然。
“挖坑啊?!狈逗P琳f得理所當然。
“為何你不自己來呢,再說我哪知道挖成什么樣子。”羅琦爭辯道。
“因為你是壯小伙兒,我這都成糟老頭子,你忍心讓我干嗎?再說了,坑就是坑,哪有什么講究,夠深就行?!狈逗P梁俸僖恍?。
羅琦詞窮,只好挖坑去了。
六月的天氣,雖說是下午時分,卻還是很炎熱。羅琦悶頭挖了一會兒,擦了擦頭上的汗。瞥了一眼正看到范海辛坐在樹蔭下,拿著手機悠然地聽戲,“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正是原來的京劇樣板戲名段《智取威虎山》。
“你看看挖的坑夠深了嗎?!绷_琦沒好氣地嚷道。
老頭兒看都沒看,“還不夠深,繼續(xù)挖?!?p> 羅琦氣哼哼地繼續(xù)挖,他感覺自己的鼻子、嘴巴里的熱氣都變成了怨氣,都快和湯姆貓一樣從七竅噴出來了。不過,都到這時候了,還是得繼續(xù)挖下去。
過了一會兒,范海辛起身進了林子。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只兔子。于是就變成了范海辛懷里摸著兔子,躺在樹蔭下,“滋嘍”一口酒,愜意地看著羅琦挖坑。
羅琦氣不打一處來,心想:別人都是美女抱著玉兔,看著俊男吳剛砍桂樹。我這倒好,嫦娥姐姐成了一個糟老頭子,坐在那里啥都不干,當著監(jiān)工,我這兒成了苦工了。
又挖了一會兒,范海辛說行了。抱著兔子走了過來。羅琦看了看這一米半深的坑,心想狼不立馬能跳上來嗎?就見范海辛將兔子扔到羅琦懷里,對羅琦說“你先歇歇,陪兔子玩玩,畢竟它時日無多了?!比缓竽闷鸩竦掇D(zhuǎn)身走到幾棵樹旁。
“咔咔咔”,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他砍下來十多條樹枝,都是如人胳膊粗細,將枝丫去掉,打磨干凈,然后將木頭的一頭削尖。抱過來,他自己動手一根根尖朝上埋進了坑里,每埋一根都要用腳踩實?!斑@些活就不讓你干了,你看你才干了這么回到現(xiàn)在沒緩過來,怪不得人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呢!”邊干活,范海辛還要找羅琦逗樂,而羅琦累的連回嘴都懶得回了。
一會功夫弄好了,范海辛有些得意地問羅琦,“你知道這是什么嗎?”羅琦搖搖頭。
“這叫閻王窖,過去專門用來逮狼的,這東西你得算好地方,找準時機,不是我吹,這門手藝整個鎮(zhèn)也就我會了?!狈逗P僚牧伺纳砩系耐琳f道。他說,以前這種陷阱非常常見,還有個名稱叫絕戶窖,因為它來者不拒,不論是猛獸還是小動物,掉進去以后基本都會被刺個對穿,越掙扎刺的越深,血淌盡了就死了。不過后來這種陷阱就少了,一方面打獵的人少了,另一方面村里人活動的范圍大了,這種陷阱同樣也會“吃人”。
當然,光有這個還不夠。范海辛走過來,從羅琦懷中抓過兔子,然后手起刀落,手法熟練地將兔子腦袋砍了下來,血瞬間染黑了泥土,而兔子蹬了兩下腿就不再動了。羅琦看得目瞪口呆,他捉摸不透這老獵戶要干什么。他心里莫名其妙泛起一部電影的經(jīng)典場景,“兔兔那么可愛,為什么要吃兔兔!”繼而想起紅燒兔頭,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就見范海辛將鐵絲截下一段,把兔子腿綁上,然后嘴里默默念叨,手里比劃著,用活扣圈了一個挺大的環(huán),一用力就會收緊,另外一頭他則找了一塊大小適中的小石頭,用鐵絲捆好。然后他又找來一條樹枝,還是用鐵絲將這根樹枝與旁邊樹木的樹枝纏緊,樹梢正好垂在陷阱的上方。他小心翼翼地將做好的兔子誘餌搭在上面,石頭的重量剛剛好能維持住平衡。離地面大約有兩米的高度,兔子的血滴答滴答落下。
然后老獵戶讓羅琦一塊,找來小樹枝和樹葉雜草,將下面的陷阱掩蓋好。忙完這些,已近傍晚,天色就有點擦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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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燭而游
推薦幾個紀錄片,《最后的山神》《雨果的假期》《犴達罕》,對于鄂溫克族、鄂倫春族原有的獵人生活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