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大漢皇宮。
開光十年,漢光帝劉佑登基已有十年整。這十年間國家政治清明,人民安居樂業(yè),史稱開光三盡。
官盡其職,民盡其力,物盡其用。
御史大夫莫言笑多次諫言,三盡不雅,建議換個稱呼,劉佑卻擺手說道:“愛卿怎地就如此刻板,稱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愛卿真要改,你自己想個吉祥名字編進國史算了,寡人也不想多問?!?p> 雖然皇帝如此言道,但莫言笑卻不敢擅自更改,只得用此。
即使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但有一件事,卻讓滿朝上下日子過得是一天比一天艱難。
已過而立之年的劉佑眼瞅奔著不惑而去,膝下至今仍無子無女。
這可把奉常、宗正這兩位給急得半死,這兩位五十多歲的大人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隔三差五寫上千把字的奏章跪在天祿閣門口,愣誰喊也喊不起來,時間長久了,皇帝在天祿閣,也就是書房旁邊重新建了個石渠閣,說是皇帝書房,其實是專門給這兩位老先生歇息的。
即便是這樣,劉佑依舊是孤家寡人,除了一位當朝皇后,連一個嬪妃都未娶過,愧對后宮佳麗三千人的美譽。
“沒有子嗣,這漢王朝可是會亡的?。。。』噬先及。。?!”
“宗正今兒個是一個人來的,奉常大人前幾日把膝蓋跪壞了,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呢?!贝筇O(jiān)曹滿伏在劉佑耳邊說道。
“我就納悶少了點什么,原來是獨角戲,不過老頭子說話越來越刻薄了,原來還會說上兩句禮儀辭賦,現(xiàn)在是直接教訓起寡人了?!眲⒂記]抬頭,自顧說道。
“宗正大人也是為大漢好?!?p> “知道?!?p> 江南這個月連天暴雨,恐有決堤之危,七州的奏章扎堆送來,劉佑看著有些頭大。
“對了,趕明兒給奉常送些補品去,帶朕問聲好?!?p> “遵旨?!辈軡M應道。
“還有,這宗正老頭你派人看著點,這么熱的天,我不想又弄出什么意外?!?p> “他旁邊有兩個小太監(jiān)瞧著呢,一有問題立馬抬進石渠閣,絕不會鬧出什么差池?!?p> “你先下去吧,把小玉叫過來?!眲⒂臃愿赖馈?p> 曹滿躬身說道:“是,小人這就去喊。”說完便輕輕推開隔門,退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皇上,滿眼無奈。劉佑也恰好看了一眼,兩人目光對視,皇帝心虛的將頭埋了下去。
“哎?!辈軡M嘆道。
“曹公公,皇上到底何時召見于我啊。”宗正大人滿頭大汗,仔細一聽竟有了幾分哭腔在內(nèi)。
曹滿扶起眼前這位鞠躬盡瘁幾十年的大人,輕聲說道:“江南大雨,皇上被七州的奏章弄得焦頭爛額,我看宗正大人不行就先回去吧?!?p> 宗正大人順勢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汗,說道:“曹公公啊,你也知道咱們皇上這樣下去哪行啊,你也幫忙勸勸?!?p> 曹滿招呼旁邊的兩個小太監(jiān)說道:“你倆務必把宗正大人給送回府上,如有差池,嚴懲不赦?!?p> 這邊曹滿話音一落,小太監(jiān)一人一邊攙扶起宗正大人,轉(zhuǎn)身向?qū)m外走去。
“曹大人啊,切記多勸勸陛下啊。”宗正大人一邊走一邊叫喊道,“走慢點,頭有點暈?!?p> “是,大人?!?p> 曹滿立于閣外,瞧了眼遠去的宗正大人,又回頭看了眼閣門,嘆了口氣,隨即離開。
劉佑聽到了宗正大人對曹滿說的話,笑了一下,便繼續(xù)看起奏章。
不知不覺,劉佑已將江南七州的奏章閱覽完畢,嘆道:“真是苦了江南百姓了?!?p> 天祿閣偏門被人推開,一陣香風襲來。
“小玉,你來了!”
“來了?!?p> 劉佑聞言,身子便倚在靠背上,伸了個懶腰。
小玉立在其后,沒再多言。
“這江南暴雨連天,隱隱有潰堤之危,你怎么看?”
“長水江寬,遇雨則易漫流,因此歷朝都以筑堤為手段,多年下來,也都相安無事。禍福相依,長水江攜上游泥沙而下,由于廣筑堤壩,泥沙逐漸沉積,河床則升之,河道亦變得狹窄,如此一來循環(huán)往復,河床升則加筑堤壩,加筑堤壩則更升河床,終有一日會破堤?!?p> “何解?”
“堵不如疏,但此時正值雨季,又不得不堵。治水乃千秋大業(yè),非一朝之功,弱陛下有心治理,現(xiàn)如今應當找好疏處,取土堵之,待雨季一過,再繼續(xù)疏之?!?p> “此話有理。”
“這只是我的粗鄙見解,治水之事需能者為之,具體操作之法非一言一語以概之,若陛下有意,還需從朝中挑選能人志士,將我的法子與之進行討論,取其精,去其粕,此乃上上策?!?p> “好?!眲⒂诱酒鹕碜优氖纸械?,“來人,傳丞相進宮,寡人有要事相商?!?p> “遵旨?!遍w外候著的傳旨太監(jiān)急忙奔向?qū)m外。
太監(jiān)走后,天祿閣內(nèi)的二人相顧無言,劉佑就這么站著,看著眼前的女子,伸出雙手,將其摟在懷中。
小玉不多不避,也安安心心的將頭倚在劉佑胸口。
兩人相依沒一會,只聞得格外傳來稟告:“稟陛下,微臣高踞求見?!?p> 劉佑輕聲說道:“我才傳丞相沒多久,他這么快就到了?”
小玉站直身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卻瞧見劉佑已轉(zhuǎn)身坐上了龍椅,自己低下頭,站在一旁。
“丞相,快請進?!?p> “謝陛下?!?p> 劉佑正襟危坐,高踞邁著大步走到皇上面前,弓著身子道:“參見陛下?!?p> “愛卿平身?!眲⒂涌粗暧獍氚俚呢┫?,吩咐道:“快請坐?!?p> “寡人正想就江南暴雨之事與丞相您相商,未料想愛卿來的竟如此之快,真讓寡人有些措手不及?!?p> 作為當朝丞相,幾乎所有的奏章都會先經(jīng)由丞相閱辦后交由皇帝審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踞如此匆忙覲見,足見為君分憂之心。
丞相高踞并未坐下,依舊站著身子。
劉佑皺了皺眉頭,道:“愛卿所為何事?”
高踞抬起頭,他掃了一眼立在皇帝身后的小玉,直言道:“請陛下恕罪?!?p> 丞相的一舉一動劉佑都瞧在眼里,很明顯,他是做給自己看的,此次所來是為了小玉。
難道連丞相也要向寡人施壓了嗎?
“愛卿何罪之有?還請丞相直說?!眲⒂有囊粰M,開口說道。
丞相站直了身子,朗聲說道:“謝陛下?!?p> “自我大汗先祖開疆拓宇百余年間,匈奴這群賊子屢次進犯邊境,所幸我朝有霍家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關(guān)內(nèi)百姓才不為匈奴所擾。”
“二十年前,匈奴向我朝和解,許諾每年準時進貢,但匈奴使徒已多年未來,甚至正在關(guān)外招兵買馬,加強訓練,如此看來,恐對我朝不利。”
劉佑猜到了半分,“丞相有話請直說,寡人聽著。”
“小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p> “什么?丞相你再說一遍?”劉佑有點不信自己的耳朵,出口確認道。
“小玉姑娘雖聰明伶俐,討人喜歡,但陛下還請記住,小玉姑娘乃是匈奴之后啊。”
劉佑轉(zhuǎn)過頭,他看到了小玉上下顫動的碧藍眸子。
他曾見過她被小太監(jiān)欺負,昂首不屈的驕傲模樣;他曾見過她被母后訓斥,低頭認錯的謙虛模樣;他還見過她月下苦讀的認真模樣。
唯獨此時,她立在自己背后無助的模樣,未曾見過。
劉佑扶著龍椅,輕聲問道:“小玉,丞相說的可是真的?”
她緊閉雙眼點頭承認。
“陛下,你不納嬪妃,不生子嗣我從未過問過,但小玉姑娘肚里的孩子微臣就算豁出去了這條老命,也是一萬個不同意?!闭f完高踞跪倒在地,痛聲說道,“我堂堂大汗天子豈能和匈奴進貢的婢女有個嫡后,天理不容,大汗之恥啊?!?p> 劉佑晃晃悠悠站起身子,放著跪在一邊磕頭的丞相不管,向面前的高挑女子輕聲問道:“何時的事?”
“刻鐘之前,太醫(yī)對我說的?!?p> 皇帝有些愣住了,一把摟過這個渾身透著恐懼的女子,輕聲說道:“別怕,還有我呢?!?p> 看著此時的兩人,高踞有些心寒,大吼道:“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p> “丞相,寡人意下已定,不必多說,如無其他要事,還請退下?!眲⒂映谅曊f道。
高踞身居高位半輩子,見此景便知此法行不通,當即站起身來,直接揮袖轉(zhuǎn)身離去,“陛下您好自為之!”
劉佑看了看高踞背影,又看了看懷中的湛藍眸子,低頭吻了下去。
一時間,仿佛風云變色。
兩人獨處了近一個時辰,劉佑對小玉說道:“你先去皇后那里,我隨后就來?!?p> “是”。玉兒應了一聲,轉(zhuǎn)身從偏門退出。
“阿滿。”
“奴婢在?!辈恢螘r已在閣外候著的大太監(jiān)曹滿應道,“陛下有何吩咐?”
“把劉瓊叫來,記住,悄悄地?!?p> “是?!闭f完,曹滿踏著輕步走開。
看來小玉的事情,這皇宮內(nèi)寡人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安排完曹滿,劉佑獨自移步長秋宮。
皇城外,高踞一腳踏上馬車,轉(zhuǎn)身對徐達說道:“請?zhí)拘とA和御史大夫莫言笑今夜來我府上一聚,就說有要事相商?!?p> “得令。”徐達接令后迅速退下。·
高踞回身看著紅的有些發(fā)黑的宮墻,嘆了口氣,鉆進車廂。
“該來的總歸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