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像今天這樣!
自從認識彭婉以來,這姑娘都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說起話來語氣里帶著一絲明顯的不友好。趙倩是何等聰敏的人,她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比在場的加起來都多,當然趙正這個重生的妖怪除外。
彭婉話中夾槍帶棒的,趙倩一耳朵就聽出來了不對勁。她知道這個十八歲的女孩子敏感地很,估計也看出來了剛才在小溪邊她逗弄趙正的小把戲,這是在對自己表達不滿,宣誓主權呢。
趙倩忽然笑了笑,有點意思。
她伸出一只腳,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趙正一下。趙正早也看出來了,彭婉嘴上說不生氣,心里其實還堵得慌。他尋思得好好哄哄自己的未婚妻,沒想到腳背上挨了一腳,抬頭一看,趙倩一邊低頭喝湯,一邊臉上還在笑。趙正剛想縮回腳來,沒想到趙倩又是一腳踩了上來。
這是個魔鬼啊。
“我吃好了?!壁w正連忙離開了飯桌,收拾著自己的碗筷。
趙倩道,“這么快?再喝點湯唄?”
趙正心說這湯能喝?腳都會被踩腫。
魏榮說的對,趙倩危險的很。南洋回來的千金大小姐,看上去華麗地很,內(nèi)心里其實和很多大家小姐一樣,惡作劇地不行。
兩個技術員就當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默默地吃完飯,坐在那也不敢動,也不敢問什么時候能走。彭婉絲毫沒有留客的意思,等趙倩慢條斯理地喝碗湯,就拉著趙正去洗碗。
趙倩到底是混社會的,知道彭婉這是下了逐客令了,看著廚房里忙碌的兩人,她暗暗地嘆了口氣,隔著院子打了聲招呼后,和兩個技術員打著手電筒回鎮(zhèn)上去了。
趙正本來還想送一程的,但趙倩沒讓,趙正站在院門口,看著三束手電筒光越離越遠,最后消失在村口,才轉(zhuǎn)身關了院門,回到了廚房。
彭婉一邊倒洗碗用的米湯,一邊沒頭沒腦地問到:“你喜歡她?”
趙正連忙搖頭,彭婉又問,“那是她喜歡你?”
趙正還沒來得及回答,彭婉轉(zhuǎn)過頭,說:“你不用說了,我看得出來?!?p> “不是,你看的出什么呀?”趙正辯解道:“沒你想的那么玄,她就是喜歡開玩笑?!?p> “當著我的面就敢踩你……”彭婉說話說了一半,越想越氣,氣得身體都在微微地抖。
趙正一看事情不妙,趕緊上前,從后面抱住了那嬌小的身體,道:“你可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廣省人行事開放一些,平時在城里工作可能有些壓抑,難得來趟鄉(xiāng)下,偶爾放縱一下自己的個性,也能理解。不過我和她之間的事剛才可都全交代了,我和她不存在喜歡不喜歡,只是關系比較好的搭檔而已。”
說完,趙正深呼吸一口略帶酸味的空氣,靜靜地等待著彭婉的反應。
彭婉扭過頭,和趙正面對面,她打量著面前的這個男人,黑色的瞳孔明亮亮的。良久,彭婉放下了手里的活,語氣平淡道:“我想洗個澡?!?p> “行,我給你燒水?!壁w正聞著彭婉身上略帶的汗味和油煙味道,心說哄過去就好,別說洗澡,你就是要用牛奶洗,我也現(xiàn)在給你買去。
誰知彭婉卻說:“不用那么麻煩了,后院有井,我想洗涼水澡?!?p> 趙正搖頭,“會著涼的?!?p> 彭婉卻很堅決,她推開了趙正圈著她的手,回到房間里拿了一套換洗的內(nèi)衣褲,一把塞進了趙正的手里,說:“后院沒地方放衣服,你幫我拿著。”
“……”趙正總算知道了這姑娘的氣還沒過,這是變著方法來整她呢。
兩人來到后院,彭婉打了一桶井水,看著星光下木桶里的粼粼,她有些猶豫。趙正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捧著帶著太陽味道的女士內(nèi)衣,面前的彭婉背對著她,朦朦朧朧的。
她嬌小的身體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雙手毅然決然地除去了身上穿著的汗衫。
趙正轉(zhuǎn)過了頭,看向了一旁的柚子樹。現(xiàn)在正值柚子掛果的時節(jié),拳頭大的柚子黑乎乎的一個一個,隨著一陣微風,在趙正的眼前晃動。
“過來幫我洗頭。”彭婉忽然道。
趙正吞了一口唾沫,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有那么一瞬間感覺他面對的不是他未婚妻,而是趙倩那個死丫頭。
都是她惹出來的禍。
“你快點,冷!”彭婉催促道。
“來了?!壁w正倒不是要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濱江的婚嫁風俗沒有想象中那么保守,只要定了親,女方就能和男方同床共枕。當然,如果男方悔婚的話,死的很難看倒是真的。聘禮打水漂不說,附近十里八村的媒婆也會躲瘟神一樣避開你。有姑娘家的長輩,明里暗里都不待見。
甘俊華的一個堂侄子就是這樣,有了關系之后嫌棄女方長得丑,說不娶了,被女方家?guī)讉€兄弟圍著打完給扔臭水溝里,后來直到四十來歲,還是單身。
趙正已經(jīng)下了聘,彭家現(xiàn)在把他當作半個兒子。只不過趙正不是入贅,沒理由住在彭家,而自己家確實太過破爛了,也不好意思把彭婉往家里領,所以兩人只保持了名義上的關系,實際上還相敬如賓。
趙正蹲在井邊,舀了一瓢冰冷的井水,緩緩地淋在彭婉的那一頭披散的黑發(fā)上,彭婉用燒過的稻草灰搓洗著頭發(fā),水流嘩啦啦地落在地上,變成了無數(shù)飛濺的水星,濺在兩人的身上。
“怎么不用我給你買的香波?”趙正問。
“用不慣?!迸硗褶D(zhuǎn)移了話題,忽然問道,“你覺得是我好看,還是趙倩好看?”
趙正張口就說,“當然你好看。”
這倒不是說慌,彭婉雖然出生在農(nóng)村,但的確天生麗質(zhì)。只不過平常不打扮,所以乍一眼看上去不驚艷,但一旦她沉下心來搗騰一下,周佳云這級別的也得靠邊站。
而且趙正一直認為周佳云才是正宗農(nóng)村姑娘,看不出什么氣質(zhì),但彭婉不同,渾身都散發(fā)著吸引力。
彭婉好像還不滿意,追問道:“你可看清楚了?”
趙正連忙點頭,“看清楚了,姑奶奶。無論身材還是臉蛋,你都比趙倩好看?!?p> “是嗎?”彭婉站了起來,赤身面對著趙正,“你做過比較?在小溪里看她可看的真切?”
“……”趙正暗暗給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別鬧,感冒了要!”趙正拿著毛巾幫她擦干,七手八腳地給她穿上了衣服。
這鬧得……一晚上給兩個女人穿衣服,也是沒誰了。
關鍵是自己還冤枉地很。
彭婉站著一動不動,就讓趙正擺布著。末了,她說,“我晾晾頭發(fā),可碗還沒洗完?!?p> “我去,我去!”趙正趕忙攬了過來,屁顛屁顛地跑去了廚房。
洗完從廚房出來,彭婉扔了一套彭其峰的外衣給他,把他攆去洗了個澡,再回來的時候,彭婉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
趙正沒敢往她身邊躺,剛好窗戶邊有張竹床,尋思就睡那吧,剛躺下,就聽彭婉道,“嫌棄誰呢?”
趙正翻了個身,“主要是怕熱?!?p> 彭婉往里邊挪了挪,“過來睡吧,晚上冷?!?p> “哦!”趙正只好乖乖地滾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挺大的,趙正光著屁股出來收自己的內(nèi)衣褲,晾了一晚上,曬月亮應該也曬干了。誰知道剛穿上褲子,就聽見客廳里有動靜,走過去一看,彭其峰頂著個熊貓眼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哥!”趙正立馬嘿嘿嘿地問好,“吃了嗎?”
“你怎么在?”彭其峰吃驚地不行,指著趙正愣了一會才忽然想起來彭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趙正家的半個媳婦了。
他抓了抓頭皮,嘆了口氣,喃喃地爆了句粗口,然后感覺心情很不好地轉(zhuǎn)身又出去了。
趙正像是被捉奸捉了個現(xiàn)行似的,心虛地很,一溜煙地回到彭婉的房間里。
彭婉側(cè)著身體對著墻,趙正打了個招呼,說是要趕早去山里給已故的父母燒點紙錢,就先走一步了,讓彭婉再睡會。
“等等,我也去。”
彭婉掙扎了兩下,想起床,卻感覺頭暈地很,沒爬起來。趙正聽見動靜扭頭一看,卻見她兩頰通紅,雙目赤紅。
“你發(fā)燒了?”趙正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上了床,伸手在她額頭一摸,滾燙滾燙。少說三十九度往上。
趙正不敢耽擱,出門去喊彭其峰,彭其峰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聽見彭婉發(fā)燒了,頓時跳起來便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搞什么呢?這么大的人了,消停一點不行嗎?”
趙正心說別廢話了,趕緊送衛(wèi)生院吧。彭婉這燒看上去有一段時間了,她就是脾氣倔,生病了也不吭聲。
兩人七手八腳地把彭婉弄上了小四輪,駕駛室里坐不下三個人,趙正就上了后車廂,顛簸著趕到了衛(wèi)生院,醫(yī)生量了體溫,開口就罵彭其峰,“40度多了,再晚點送嘛!再晚點送就別來我這里了,燒出肺炎了我治不了?!?p> 彭婉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臨睡都還一直拉著趙正的手。醫(yī)生給她打了一針退燒針,喂了一粒安奈靜,掛上了鹽水之后才說沒什么大事了。
彭其峰挨了一頓訓,本來心情就不好,一時間心情就更不好了??蹿w正的眼神,都像要吃人似的。
趙正連忙陪不是,這個事也確實因他而起。彭其峰啐了一口唾沫,道:“我現(xiàn)在沒空理你。我一個晚上跑了幾百公里,累的很。人累的時候脾氣暴,我怕我忍不住會抽你,你老實點別出聲,等我睡醒了我再跟你算賬?!?p> 說完,彭其峰就往旁邊的病床上一躺,沒三秒鐘,就呼呼地睡沉了過去。
這一下讓趙正出了身冷汗,發(fā)燒感冒不算大病,但四十多度確實有點嚇人。那年頭好多人被燒成肺炎腦膜炎的,醫(yī)療條件不成熟,而且路況又不好,如果一不小心拖延了病情,有時候就是去了宜城的醫(yī)院也是無力回天。
好在彭婉的身體抵抗力還算頑強,看起來很嚴重,但打了這吃了藥之后沒有兩個小時就退燒了。趙正就一直守在她身邊,不斷地給她敷冷毛巾,彭婉清醒過來的時候,彭其峰還沒有醒。
醫(yī)生來過兩次,看見彭其峰那雷都劈不醒的睡姿也就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趙正去衛(wèi)生院邊上端了一碗餛燉,一勺一勺地喂給彭婉吃,彭婉吃了幾口,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呆子!”
趙正也跟著嘿嘿地笑,彭婉伸手撫摸著趙正的臉,端詳著,說,“你喜歡我嗎?”
趙正心說怎么又來?嘴里卻道,“喜歡。”
彭婉抿了抿略帶蒼白的嘴唇,“你千萬別騙我,如果你騙我,我會死給你看的。”
趙正緩緩地放下了碗,“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彭婉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可能不會輕易喜歡你,但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你了,那就是一輩子?!?p> 趙正攪動著碗里的餛燉,雖然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但又彭婉親口說出來,感覺又不一樣。
不過至少,彭婉是誠實的。她們之間的結(jié)合,只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在這個年代,已然就是婚姻的全部。農(nóng)村人務實,一個能有幫助的人,就是自己的下半輩子。
至于酸掉牙齒的愛還是不愛,那都是鏡花水月,只有時間才能沉淀的產(chǎn)物。
“呵呵……”
彭婉忽然笑得更燦爛了,一點也不像病了的樣子,她用雙手捧著趙正的臉,“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一陣失落,或者還有一點點無助?”
趙正閉上了眼睛:“如你所愿,我的女王!”
彭婉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氣,把趙正的腦袋摟進了懷里,“趙正。你是我的男人,無論今天還是以后,我也永遠都只屬于你。我會學會從內(nèi)心完全接受你,直到全身心地喜歡上你,無論將來我們會面臨什么,我都會像你今天這樣,永遠地陪在你身邊?!?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writer/p1/contentv2/photo_default.png)
兩斤三兩
寫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