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塊錢
“喂!”
剛才拉他衣角的女人忽然站了起來,她朝那個正在行竊的偷兒喊了一聲。
趙正不禁捂臉,這女人看上去都快三十了,大概沒出過門還是怎么的?
那小偷被這一聲“喂”嚇了一跳,循著聲音一抬頭看見個女人正盯著自己,知道自己暴露了,心里頓時一萬匹神獸呼嘯而過。他把手從那老漢的口袋里抽了出來,向那女人投來了惡狠狠的目光。
斷人財路等于殺人父母。
在他們的眼里,敢阻止他們的人,都是仇人。
更何況還是個女人!
他的兩個同伙瞄向了座位上的其他五個人,三個男人仍然還在打跑得快,始終都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都沒有聽見。還有一男一女,則干脆裝睡。
這女人的身邊,就剩下一個趙正。
而趙正,正趴在座椅靠背上,側(cè)著頭看他們。
“你錢掉了!”趙正趕在形勢徹底惡化之前,迎著其中一個小偷的目光開口突然說道,然后還呶了呶嘴。
那貨低頭一看,果然看見腳邊靜靜地躺著一張大團(tuán)結(jié)。趙正伸了伸腳,把那張錢踢了過去。
三個小偷顯然愣了一會神,有一個還忙不迭地去掏他的口袋,只是手剛伸進(jìn)袋子里,就被他的同伙制止了。小偷們撿起了地上的錢,然后看了趙正一眼。他們放過了還蒙在鼓里的老漢,轉(zhuǎn)身淹沒在了擁擠的人群中。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們打算換一節(jié)車廂,換一個目標(biāo)。
“你為什么給他們錢啊,他們是小偷??!”身邊的女人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很不客氣。
趙正眨了眨眼睛,“那是他們掉的錢?!?p> 那女人氣得不行,“你這樣是助紂為虐你知道嗎?”
趙正心里覺得好笑,老子剛救了你一命好嗎?
被偷的老漢兒擠了過來,“剛才那些人是小偷嗎?”
那女人沒說話,趙正道:“老人家,看看你少了什么沒?”
老頭搖頭,“沒有,我藏得挺好。”
“那就好!不然也就只能破財消災(zāi)了?!弊诳看暗囊粋€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撲克,抬頭道:“那些小偷也就是仗著人多,一個兩個的,我們早就出手了?!?p> 另一個道:“對,他們應(yīng)該還有同伙?!?p> 趙正沒有搭話,馬后炮誰都會放,但明哲保身是對的。為了別人的錢跟人拼命,確實(shí)劃不來。一點(diǎn)小錢能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事,那十塊錢確實(shí)是趙正扔在地上的,這些小偷賊不走空但還算講規(guī)矩。要是碰上些蠻橫的,十塊錢不一定擺的平。
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里面的三個男人開始吹牛逼,說他們?nèi)绾稳绾螀柡?。老漢兒保住了錢財,慶幸之余也不斷地點(diǎn)頭附和著,只剩下趙正和那女人兩個默默無語。
火車出了贛省,又跑了四個小時,最后在株洲站停車換頭。三個男人和另外一男一女都是做服裝生意的,就在株洲下了車,空出了幾個位置來。趙正坐了進(jìn)去,靠著窗聽老漢兒和那女人聊家常。沒想到他們還是一個城市的,都是贛省新城人。趙正有個表姨就在新城,他小時候還到新城住過幾個暑假,聽著兩人用新城話聊天,趙正也覺得親切地不行。
那女人叫卓秋,比看上去年紀(jì)要小,今年二十八。老漢叫個周紅中,五十出頭。兩人都是去這趟列車的終點(diǎn)站廣省莞市,倒和趙正同路。
在株洲站下了不少人,車廂里空了一截。上來的人沒有下去的多,等從株洲站出發(fā)后,六個人的座位就只坐了四個人。另外一個是個中年男人,湘省本地人,看上去長得挺老實(shí),但眼神一直在往卓秋的胸前瞄。
趙正覺得那貨眼神挺猥瑣的,笑了笑就轉(zhuǎn)頭看窗外的風(fēng)景去了。
火車上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儼然就是一個小社會。趙正善于和人溝通,但他覺得聽別人聊天更有意思的。尤其是那湘省的中年男人,和卓秋周紅中熟了以后嘴里就一直在跑火車。
“莞市知道嗎?新中國改開的輕工業(yè)基地。到處都是玩具廠、模具廠……想要掙錢,還得去莞市?!?p> “我知道有兩家廠子,待遇很好,薪水很高,一個月一千幾百塊,比在家種田不知道好多少!”
趙正歪著腦袋看他,92年打工一個月工資一千幾百塊?吹牛果然不用上稅。但周紅中聞言,眼睛里開始泛光:“真的?。俊?p> “那還能假???”那中年男人拍桌子,“別的不敢說,那兩家廠子我門清……”
周紅中的雙手搓著大腿,“那我能去嗎?”
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看著他,有些猶豫,“不過這都五月份了,不知道還招不招工。而且廠子里面男工少,主要還是要招女工?!?p> 他把視線投向了卓秋,“妹子,你去莞市是要進(jìn)廠嗎?”
卓秋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我可能進(jìn)不去,我去莞市是找我姐姐,她在莞市的餐館里打工?!?p> “啪!”中年男人一拍大腿,道:“沒有事,我介紹你進(jìn)廠,你肯定能進(jìn)?!?p> 趙正坐在一邊冷眼旁觀,剛才還說不知道招不招工,這會兒就敢拍胸脯打包票,怕不是個騙子吧?他一下沒忍住,“嗤”一下笑出聲來了。
那中年男人轉(zhuǎn)過頭,“小伙子,你笑什么?”
“沒!”趙正連忙擺手,“我覺得大叔你有本事?!?p> 那中年男人看出了趙正是在嘲笑他吹牛,臉上有些掛不住。好在車廂里的燈光昏暗,臉上一陣變色,旁人察覺不出來。
周紅中有些向往,一個勁地跟中年男人套近乎。卓秋可能也覺得這個男人在吹牛,聽不下去,拿出自己的毛巾就去了盥洗間,準(zhǔn)備擦擦洗洗,睡一覺,畢竟還有幾十個小時的火車要坐。
等她從盥洗間里出來的時候,一抬頭,卻看見對面的廁所門口,趙正正依在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