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奈爾跟在亞綸身后回到臨時營地的時候,迎面撞見了正腳步匆忙地離開營地中心的阿爾切莫·格萊恩。
“啊,是卡萊普斯先生!”阿爾切莫注意到靠近的兩人,原本有點灰暗的臉上突然綻開了熱切的笑容,“我剛有和紅羽閣下提及您,想著等您安全返回營地的時候能夠尋求得到您的幫助。沒想到這就碰上您回來了?!?p> 也沒等亞綸和奈爾開口詢問,他自顧自地起了個頭,將今夜之事的前因后果囫圇地倒了出來。
白鴿商會是一家早幾百年前就從加萊國王城腳下發(fā)跡起來的大型商會連鎖,幾乎是每一座稍微大一點的城鎮(zhèn)內都會有他們的分部存在。
不過長久以來的在商業(yè)上的繁榮與競爭,也刺激了許多想要分一杯羹的其他商會,特別是那些存在時間同樣甚至更加長久、實力也差不了多少的幾個。
暗地里使絆子、作偽舉證、偽裝搶劫、傳播流言、人為阻礙商運通道、殺人越貨……各種商場黑暗中大大小小的骯臟事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只要有上幾次沒能將貨物安全完好地交到訂貨人手里的情況出現(xiàn),白鴿的名聲就將會徹底地砸在自己的腳上,成為一個無法遮掩的污點——少有的幾次安全無阻地運達貨物,不是因為對方良心發(fā)現(xiàn),更多的則是送貨方惹不起。
對于守城的巡邏部隊來說,這些商會們暗地之中的競爭時有發(fā)生,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事。只要不是故意在城市周邊的巡邏區(qū)域范圍內鬧太大的事——比如毀壞軍工要道,召來深淵或地獄的投影,投放大范圍威力性禁咒法術,等等——他們更多的將注意力放在了抵御外敵與異種空間的入侵之上,其他的則都是小事,他們懶得去管,就算是想介入也沒那個精力,治標不治本,坐在一旁看戲反倒是常態(tài)。
所有的關聯(lián)者都等著看白鴿的笑話,等待在其真正虛弱下來之后,將他們的殘軀肢解,從而達到瓜分整個市場空余的目的。
這次的事也是因為某一批的訂單而引起的(大抵就是那批煉金商品,奈爾猜測)。
夜幕即將到來的時候,車隊中所有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離開了車隊散進林間尋覓些吃食與柴火,一部分將隨行的營宿用品放下建立臨時營地,還有一部分則是檢查與清點運輸?shù)呢浳锎_保沒有遺漏在半路。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最初的規(guī)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然后,一伙人突然地從早已確認安全的路邊蹦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藏進灌木之中,居然沒有任何人提前有所察覺。
林間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林道外除了早早埋伏好的人,更是有一批原本群居在迷途森林的安茲特魔狼趁亂沖入戰(zhàn)局,專門挑那些抵抗偷襲的傭兵和護衛(wèi)們下口。
這些常年生活在野林之中的魔狼不但有著尖銳的利爪,更是有著一副極好的牙口,咬合力極強。猝不及防之下,不少人都被咬傷了臂骨或是腿骨,身上的護甲也被利爪劃破切入,多少掛了彩,最終只能選擇分批次退進防護圈內,將外層的壓力分攤給隨后補上前來的人。
而在外圍奮力反擊的時候,有一部分偷襲的人借著狼群襲擊的掩護,短時間內打開了一個缺口,用最短距離摸進了整個防守圈的內部,徑直奔向被保護在中心的貨物,盡管被及時反應過來的紅羽與亞綸反身聯(lián)手制止,但其侵入的過程中也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和損失。
“……所以?你是想拜托我去治療那些傷患么?”
奈爾斜著眼瞟了阿爾切莫一眼,將注意力轉向幾步外的傷患的聚集處。
“是、是這樣。”
阿爾切莫好不容易順平了氣,這時候又開始喘上了,雙手止不住地互相摩擦著:“非常抱歉,卡萊普斯先生。我知道這個請求可能對您來說有些冒昧,甚至是強人所難,但依舊還是懇請您能夠出手。
“您也看見了,我們現(xiàn)在所有能夠派上點用處的醫(yī)師也只有奧米一位,而且他也只是名兼職的隨行醫(yī)師,更多的創(chuàng)口護理并不屬于精通的范疇,只能做下簡單的處理。
“先前我就此事同紅羽閣下有過簡短的商討。我們真切地希望,您能來幫助我們,度過眼下這個難關?!彼f著頓了頓,接著有些緊張地補充道,“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屬于他們的人生,我不希望這次的委托會成為他們一生中的遺憾……”
奈爾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叨叨:“你直說需要我?guī)椭托辛?。大家都是一路上的伙伴,”他走近最外圍一名看起來傷勢較輕的傷患面前蹲下,擼起礙事的袖管,探出手指虛懸在傷口附近比劃測量,“我好歹也算是半個醫(yī)師。如果要我看著傷患就在眼前哀嚎卻什么都不做的話,即使我能夠裝作沒有看見地走過去,內心也將會一直飽受煎熬?!?p> “您能同意這樣的請求真是太好了。”
商人松了口氣,聲調也變得欣喜起來:“那個……不知道,請您出手的話……需要我付出什么代價?”他茫然地看著奈爾明顯皺起眉頭,只當他是不樂意自己主動提出要求,拍著胸脯,趕忙著又補上一句,“您放心,只要您提出來,就算是萬噸的黃白、稀世難求的珍寶,我們白鴿也能傾盡商會之力幫您尋來!”
“……?”
奈爾停下了手上檢查傷口的動作,站直了身子,扭頭看向一旁滿臉諂媚笑意的人。
危險的信號在腦內響起的一瞬間,阿爾切莫感受到了,直面死亡的巨大威脅。
血液無法流動,呼吸開始凝固,關節(jié)變得僵硬……他看著面前那個僅比自己略高了一頭的青年,明明對方此時的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卻不知為什么,給了他比剛才身處在紅羽身邊時更大的壓力,甚至比對方剛才滿是厭煩的那一瞥所帶來的壓力更大。
“滾?!?p> 眼前的世界開始恍惚著打轉,許久的許久,他看見青年張口說了什么,那聲音從極遠的天邊輕輕響起,帶著隆隆的回音在耳畔炸開,化做一道鏘然的雷鳴。
胸口的憋悶瞬間爆發(fā)開來。阿爾切莫猛地咳嗽著,弓著腰背,淚水與涎液止不住地往外涌出,混合著吐沫與些許還未消化完的食物殘渣一道,在外力的作用下盡數(shù)糊在身上,好半晌才稍作停息。
商人駭然,不敢再做停頓,轉身忌憚地窺向重新蹲下給傷患檢查起傷口的青年背影,踉蹌離開。
一旁安靜地旁觀了整個過程的亞綸嘆了口氣,搖頭嘆道:“感謝您的寬宏,奈爾先生?!辈贿^畢竟他還是我們的雇主。他把將要出口的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我可什么都沒做?!?p> 奈爾挑了挑眉,接過奧米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接著給傷患做著基礎的傷口處理。
他的動作很快,確認傷口的形狀與深度,封鎖大量出血的血管,清理污血與毒素,使用隨身的匕首破開創(chuàng)口取走深入的雜物,接過熱水燙過的直針縫合受損的臟器,接洽錯位的骨骼……在很多傷患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做完了初步的處理,移步走向了下一位。
在終于完成最后一人傷口的護理后,奈爾拍了拍手,抹去額頭上滾落的汗水:“基本的傷口處理我都檢查完了,有感染跡象和中毒跡象的幾位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彼f著,又指向那名剛剛在昏迷中穩(wěn)定下呼吸的重傷人員,“另外,這位身上的毒素剛才也已經(jīng)做了初步處理。結合之前的急救來說,目前的生命狀況已經(jīng)接**穩(wěn)。其他的就是需要有充足的休息時間,避免劇烈活動崩開傷口就好了——對于普通的治療來說,嗯,是這樣。
“那么……”他呼出一口氣,不知道從哪摸出根足有小臂長短的銀白色短杖,偏頭看向烈焰的副首領,“我想問一下,這里面有信仰著暗影系神明的人在嗎?”
“暗影系?”
亞綸有些茫然地搖頭,而后被一直旁觀的奧米接過話茬,“我不是很清楚哪位神明是屬于暗影系的。不過我倒是之前有做過確認,團里的人大多是信仰戰(zhàn)爭與勝利女神、勇氣與守護之神這兩位的。
“啊對,還有這位,”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名傷勢較輕,正在緩慢地到處走動的傷患,“他是因為家里的原因,信仰偏向于大地與山之母神。
“不過,屬于白鴿護衛(wèi)隊的人我就不怎么清楚了。以上?!?p> “不,沒事,”奈爾擺弄著短杖,短杖的一端在虛空中隨意地劃過,仿佛是在平面作畫一般,留下了一道道的奇特紋路。他身邊的空氣里有越來越多的亮白色光點溢出,照亮了一大片空間,“只是好奇而已,隨口一問,不用放在心上?!?p> “這是……”此時亞綸與奧米兩人早已將剛才的問題拋到了腦后。
他們的目光跟隨著,被虛空中不斷勾勒出的亮白色的紋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亞綸看著虛空中不斷延伸的紋路,總覺得曾在什么時候見到過類似的法術,極度的眼熟,卻又無法觸摸到實質的那種熟悉感。
有人驚訝的呼聲響起。
“光明系高級法術中的圣療術?你是黃金階的施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