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開鬧事的人，三人是從后門進了德盛昌的。慕青山看著夫人、女兒進了門，便啟程策馬趕去金陵。
放在平日，這時候正是店里生意最忙碌的時候，可是今日慕成雪所見卻同她上次來時見到的場面全然不同。
平日里門庭若市的德盛昌此時店門緊閉，只有一個小伙計在店里拿著雞毛撣子四處轉(zhuǎn)悠，還有一個在打瞌睡。
王掌柜獨自坐在柜臺里，左手翻著賬冊，右手飛速的打著算盤，看也不看一下，算盤珠在王掌柜手中上下翻飛，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王掌柜萬萬沒想到，他這個年紀本早該回家含飴弄孫了，卻趕上罷工，這日子一下子回到了他做學徒的時候，那時每天天不亮他就在店里練習打算盤的。
察覺到目光，王掌柜這才抬頭看到紀夫人母女二人，連忙起身驚喜的說道：“今日小姐怎的也來了？”上次一見，小姐的驚人天賦可是讓他記憶猶新啊。
“王叔不必多禮，我隨娘親來是看看可否有我能幫得上的事情?！贝藭r的慕成雪收起鋒芒，端的是一派溫婉嫻靜的閨秀模樣。紀夫人看著愈加喜歡，便是現(xiàn)在，女兒的氣度也絲毫不輸于她。
王掌柜的不禁長嘆了口氣，“多虧夫人下令每日的申時、酉時才會開門給商戶提銀子，且這些商戶須得是一日前約定好的。如此一來，前日混亂的場面已暫時壓制，我們也有了應對的時間。”
“不過這也并非長久之計，許多散戶聞風而動，這銀庫的存銀已支撐不了幾日?！闭f著，將桌上的賬冊遞到了紀夫人手中，“夫人，若不能從其它州縣運來銀子，現(xiàn)有的存銀最多只夠維持五日。”
紀夫人仔細看著賬冊，眉頭一皺，隨即安撫道：“王叔，你放心，銀子我會想法子解決，阿微已查到線索，只要揪出背后之人，紀家的危機都會過去的?！毕肫鹋畠和绲膶υ?，紀夫人眸光一暗。
“若真能如此，那德盛昌便有救了?！边@整件事的根本在內(nèi)憂而非外患！這一點，王掌柜看得十分清楚，德盛昌靠誠信仁德立業(yè)，此次罷工是因老夫人之事而起，罷工的伙計們隨時有鬧事的可能。人言可畏，這一日不查清楚少爺同老夫人離世是否有牽連，紀家所有商鋪便難以安定。
“母親可將這事報于知府大人？”
“自然是尋過的，得到的回話卻是不便插手。”前幾日還在巴結紀府的長安官員，這幾日要不是閉門不見，要不就是百般推脫，哪里是不便，分明是不想。
慕成雪動容，如今連官府都持觀望態(tài)度，紀二爺背后之人的勢力不可小覷，須得穩(wěn)住這些商戶才行。
話音方落，“咚咚”的扣門聲傳來。
“準是取銀子的來了?！蓖跽乒駬u搖頭說道，“潞生，去開門?！?p> 拿著雞毛撣子的小伙計聞言忙怯生生的去開了門，他是王掌柜的孫子，前日才被帶到這里來幫忙。
店門一開，烏壓壓的一群人便涌了進來。為首的幾個身著錦衣，看著便是財大氣粗的模樣。后面跟著的一群人只是平常百姓的打扮，應當是些散戶。
“紀夫人，按照約定，這銀子可備好了？”
“是啊，你們可不要食言?！?p> “我們這半個月的工錢也得發(fā)了?！本惯€有罷工的人來趁火打劫。
“你們將銀子先給了他們這些大戶，不會輪到我們就沒了吧？”人群中吵的沸沸揚揚，不少人手中還拿著棍棒，一副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架勢。
慕成雪站在紀夫人身后肅然聽著人群中的議論，她沒見過罷工鬧事，卻親眼目睹過軍隊嘩變，這點陣仗倒嚇不到她。
小范圍嘩變無非是為一己之利，可有組織的、有目的的嘩變卻截然不同，他們的目的是傾覆。這些商戶商量好了似的將客棧、藥材鋪、珍寶閣、全都逼停歇業(yè)，緊接著又來鼓動群眾大量取走現(xiàn)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紀夫人絲毫不為所動，將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全場頓時悄然無聲。
紀夫人看著地上碎了的茶杯滿是歉意的笑道：“對不住了各位，你瞧，這手一滑，就碎了個金盞玉杯。”喪親之痛已被那女子完美的掩藏起來，此時的她是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紀家家主。三歲跟著母親打算盤，五歲獨自坐堂，十歲將客棧開遍大梁，她，從沒怕過。
眾人：“……”
當他們眼瞎嗎，明明是故意摔的。金盞玉杯啊，價值千金，天下獨一份，就這樣嚯嚯了？心在滴血！
紀夫人卻只顧著拿帕子擦手上的水，看在眾人眼里又是一陣心疼，這時候不應該先把碎片好生撿起來嗎？也不知道能不能修的好了。
紀夫人抬眸正好對上那些個五味雜陳的目光，了然一笑：“王掌柜，你去給散戶們兌現(xiàn)銀?！闭f著又同為首的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請隨我來，核對完賬目，王掌柜親自帶各位去銀庫?！奔o夫人故意加重了銀庫二字的聲音，全程氣定神閑，沒有一絲慌亂。
慕成雪記得話本子里，深陷宅斗的女子總有一個軟弱無能，人人可欺的娘，怎么到她這里畫風如此清奇，她這個娘親的戰(zhàn)斗力放到戰(zhàn)場上也是能生生氣死幾個人的。
看著散戶們默默按紀夫人說的去排隊取銀子。商戶則個個捧著賬冊逐字逐句的翻看。紀夫人泰然自若的喝著換上來的新茶。
慕成雪沉思片刻，突然靈光一現(xiàn)。低聲同紀夫人說道：“娘親，女兒有個法子可一石二鳥?！?p> 紀夫人溫柔的看向慕成雪，示意她說下去。慕成雪便附耳過去同紀夫人低語。
紀夫人的眸中閃過一抹驚喜。
“煩請諸位停一下手中的事，有件事我要與大家宣布。”
許是還記得方才碎了的金盞玉杯，眾人一聽紀夫人說話了，頓時看過來。
“從今日起，凡是在十日內(nèi)未取走現(xiàn)銀的散戶，十日后均可在紀家各大商鋪領取十兩現(xiàn)銀。所有存銀十萬兩以上的商戶其分紅將全部提高三個點，存百萬者在大梁境內(nèi)，所到之處，紀家所有產(chǎn)業(yè)將為其提供全程協(xié)助，終身為紀家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