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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與相忘

第三章 相親

流連與相忘 李相忘 17120 2020-08-14 07:50:09

  我一直覺得相親不靠譜,通過相親找到喜歡的人可能性太小,自己肯定沒那么好的運氣,可是命運卻開玩笑的讓我在相親中見到了一個自己喜歡過的女孩子;我以為自己的想法既很自我又很頑固,如果對象不是自己喜歡的人絕不會同意定親,可是面對父母給的壓力,最后卻極不情愿地做了一個讓自己非常失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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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考過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和范鳥的聯系方式從之前的寫信變成了打電話,不同于有時她會主動寫信給我,那些電話全是我打給她的,至于她為什么不主動打給我,后來她無意間在信里面給出過答案,那就是別看她平時話挺多的,可是輪到打電話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而打電話不知道該說什么,也是我在學校的時候沒給她打過電話的兩個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當然就是她曾說過最好別給她打電話——只要能夠做到,大多數時候我都是很愿意聽話的,若不是高考過后打電話成了唯一可以聯系到她的方法,我甚至會一直聽話下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我高考過后到范鳥暑假開學前,我和她總共通了三次電話——我給她打電話的次數肯定不止三次,可是有時候打過去沒人接,有時候接電話的不是她而且她不在家,跟她通話的次數應該就是三次。第一次通話,她告訴我高考前我給她打電話其實她就在旁邊,可是她爸不讓她接;我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倒也理解她爸的想法和做法,我要是有個她那樣的女兒,我也不想她太早跟我這樣的臭小子有太多的牽扯。第二次通話,我說我考了三百八十四分,她說我估得挺準的;我估的分數是三百九十分左右,確實估得挺準的。第三次通話,我說我決定畢業(yè),她勸了我半天,讓我再想想;我說都想好了,大概是聽出了我決心已定,她才不勸了??赡苁侵牢曳挪幌吕钐O,也可能只是純粹的關心李蘋,每次通話她都會問我有沒有李蘋的消息,然后再把她得到的消息告訴我,可惜的是,我總是沒有任何消息告訴她,她聽到的消息也極為有限,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和她都不知道李蘋在高考之后的情況。

  暑假里的最后一次通話,范鳥說她八月十號開學,等知道分到了哪個班里會打電話告訴我。當時我已經跟著二表弟連偉去了縣城的一家技校學電腦,本來我們都是隔一天回家一次的,為了等范鳥的電話,八月十號那天不該回家我也回了家里,可是卻并沒有等到她的電話。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里,我就跟范鳥斷了聯系——她沒有主動聯系我,我想過聯系她卻無從下手——直到國慶假期里打電話給她,知道她分到了三(8)班,又可以給她寫信了,才總算擺脫了只有往她家打電話才能聯系到她的尷尬局面。

  十一月中旬,我在技校里給范鳥寫了一封很長的信,告訴她我報名參軍由于眼睛近視體檢不合格沒能去成,只好又回到了學電腦的技校,接下來就是聽從學校的安排去進廠打工了(那個技校給學生介紹工作,當初連偉是沖著找工作去的,我跟去只是為了打發(fā)時間,所以等到連偉進廠之后,我就沒再去過學校;直到我當兵沒去成,母親聽說學校給連偉介紹的工作還不錯,才讓我以找工作為目的又回了學校,并且把杰眾也帶了過去);周五下午把信拿回家里,我還沒來得及去寄,就先聽到了讓我星期六去相親的消息,這讓我頓時方寸大亂,接著就在極其恐慌又極度清醒的情況下在那封信的后面加了兩段文字,先是跟范鳥說我突然知道了明天要去相親的消息,現在著實恐慌得難以形容,然后又多此一舉的讓她相信我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不用為我擔心。

  其實,我對相親并不完全陌生,早在高二的時候就有人要給我說媒,只不過當時我心里裝滿了李蘋,就以還在上學為由給一口回絕了;等到下學后,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遲早會走上相親的道路,也想過讓李蘋和范鳥之外的女孩子走進自己心里,可是真的事到臨頭,才發(fā)現自己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第二天上午,媒人通知說見面的地點安排在了女孩的一個親戚家里,就在我們村子;父親笑著說這倒是方便,走著過去就行了;雖然我心里頭緊張的要死,但還是故作平靜的跟著他們去了。

  在女孩的親戚家見到來人,父親發(fā)現竟然認識女孩的父親,一群人到屋里坐下閑聊了很久,女孩才在她親戚的再三催促下趕過去,大人們立刻都起身去了外面,我跟著站了起來,傻愣愣地留下等著女孩進屋,沒想到那個女孩剛走進院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就飛快地轉身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出現,有些扭捏地走進屋里(當時我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看到我轉身就走是怎么回事,還以為自己的形象有什么問題,后來聽媒人說了才知道,她是看我長得比較高,怕我嫌她矮才走掉的,她親戚好一番勸說才把她勸回去)。等到四目相對地坐下來,她顯得十分拘謹,我更是如坐針氈,覺得自己該說點兒什么,可是頭腦中一片空白,半句該說的話都想不出來。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那個女孩終于開口說:“你還在上學?”我習慣性地笑著回答說:“在縣城學電腦?!苯又质浅聊?。壓抑的氣氛讓我感覺連目光都無處安放,拼命地想要動腦筋想想怎么擺脫眼前的困境,可是腦子仿佛銹掉了一般,頭腦中依舊一片空白。過了好久她才又開口說:“你在那兒……”我聽到她說話便抬起頭看向了她,然而她話沒說完就懊惱得嘆了口氣不往下說了;這就比較尷尬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啞巴下去,卻如同失語的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跟著嘆了口氣。又過了片刻,她有些氣惱的說:“你再不找話題我可就走了。”我無奈的苦笑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啊?!彼婢秃敛华q豫地起身走了,我隨即站了起來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傻愣愣的等到父親喊我走,才跟著父親離開了那里。

  回家的路上,父親說:“都說什么了?”我自己都覺得十分好笑的說:“什么也沒說?!彼f:“咋樣啊?”我如實回答說:“不咋樣?!钡共皇菍δ莻€女孩印象不好,而是連她的名字都沒問,出了門又忘記了她長什么樣子,壓根就沒留下任何印象;接著想到下次見到范鳥把這些告訴她肯定能把她逗樂,我的心情倒是突然間變得很不錯。

  星期天的下午,我真就帶著杰眾去了趟一高,可是在學校里問了不少人也跑了不少路,竟然沒能找到三(8)班教室,結果自然是沒見到范鳥,還整了一肚子的無奈和牢騷。

  過了一個多星期,我又給范鳥寫了一封信,主要是跟她告別,告訴她學校已經定下了時間,我馬上就要離開家鄉(xiāng)去廣東打工了;除此之外,還簡單地介紹了我的第一次相親有多么尷尬,從頭到尾對方只說了兩句半話、我更是只說了兩句話,然后我還沒有表態(tài),周圍的人就都說我跟那個女孩不合適,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父母也為我的親事擔心透了,讓我過年的時候能回來一定要回來相親,不過我并沒有打算回來,感覺過年沒意思,相親更沒意思。

  當時我是真的打算出去了就不回去了,至少過年的時候不會回去,可是沒想到征兵體檢栽在了眼睛近視上沒去成部隊,進廠體檢居然又栽在了眼睛近視上沒進成學校安排的那家工廠,滿打滿算也僅僅只出去了一個星期,就跟另外兩個體檢不合格的同學一起回了家鄉(xiāng)。

  在家里閑了幾天,杰眾打電話說他在廠里見到了飛霞,飛霞問他是不是我弟弟,他說是,飛霞問我怎么沒去,他說我去了,體檢不合格又回家了,然后飛霞向他要了我們家里的手機號碼,還說飛霞看上去不像是剛去那里;我很想問問他見到飛霞的全部細節(jié),可是手機一直在發(fā)出電量過低的警報聲,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掛了電話,打算等他下次打電話再問。

  我本以為飛霞會給我打電話,至少杰眾會再往家里打電話,然而等了幾天卻沒有等到任何結果,就只能先給范鳥寫了封信,在開頭問她猛然一下子又看到我寫的信,有沒有給她一個驚嚇,接著詳細的講述了自己外出的一個星期里所發(fā)生的事情,然后說雖然我感覺現實越來越殘酷了,可是生活卻越來越有意思了,把杰眾在廠里見到飛霞的事情寫了出來,最后問她前兩封信她收到了沒有,讓她收到信之后找時間給我打個電話。

  那封信有沒有給范鳥一個驚嚇我不知道,反正在接下來她是給了我一個驚嚇,或者說是驚喜。

  把信寄出去的第五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夢見自己在夢里想著如果范鳥收到了信,應該會在中午打電話過來,然后就隱約聽到了手機的來電鈴聲,接著母親接通了電話,很快打開房門把手機遞給了我。我接過手機問對面是不是范穎華,范鳥說是,問我找她有什么事,我說沒事,就是想知道給她寫的信她收到了沒有,她說三封信她都收到了,問我飛霞在廣東那邊是什么情況,我把杰眾在電話里說的都告訴了她,然后她就說李蘋在一高,我?guī)缀鯊拇采咸饋韱査f什么,她帶著笑聲問是不是又驚又喜,接著沒等我回答,就說不廢話了,用的是別人的手機,人家該心疼話費了,讓我把那個手機號碼記下來,有事可以打過去,就說找韓飛,韓飛會轉告她,等我記下了手機號碼,她就掛斷了電話。

  范鳥剛掛了電話,母親就再次打開房門說:“她找你有什么事?”我無奈的說:“沒事兒。”她皺起眉頭說:“沒事她給你打電話干什么?”這顯然就沒法溝通了,我干脆蒙上頭置之不理,心里頭只剩下了前些天反復閃過的那個念頭:生活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范鳥說有事可以打電話給韓飛,我是一點兒都不客氣,第二天就急不可待的給韓飛打了電話,讓他告訴范鳥星期天下午我會去一高找她,怕過去再找不到地方,還順便打聽出了三(8)班所在的位置;之所以這么沉不住氣,當然不只是因為想見到范鳥,更多的自然是想要見到李蘋,畢竟只差十幾天我就整整一年不曾見到李蘋了。

  到了星期天的下午,我早早地去了一高,按照韓飛說的十分順利得找到了三(8)班,可是范鳥卻不在教室,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她才突然出現在我身后說:“你來了多久了?”我轉過身看著她說:“剛到?!彼粗艺f:“我回寢室了,沒敢多待就過來了?!蔽也恢涝撜f什么,就笑著點了點頭沒說話;然后她接著說:“李蘋不在學校里,知道你要來我就去找她了,讓她今天下午在班里等我;她說不會又是讓她陪我去逛街吧,她今天下午有事呢,打電話的時候家里讓她回去一趟;我說你要來;她說他要來也沒有辦法啊,說好了我要回去的;我問她什么時候能來;她說大概五六點吧,又是洗衣服又是什么的,事兒多的很。你應該等不到那時候吧?”我支支吾吾的說:“要等的話也能等,不過見不見到她有什么區(qū)別呀……”她想了想說:“也不能就這么傻站著吧?下去走走?”我點頭說:“好?!苯又覀兙腿チ藰窍拢肿叱鲆桓?,沿著學校門口的那條公路往西邊走了很遠很遠,一路走一路閑聊。

  范鳥說:“李蘋是過了十月一號才來的一高,第一次見到她我看著像她沒敢認,叫了聲李那,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過了幾天又見到她才相認。李蘋說她的錄取通知書被學校給扣了,剛開始她還打電話給去鄭州上學的同學說在那里等著她,一直不見錄取通知書就跑到南院去找,可是找到的時候報名期限已經過去了。她爸特別搞笑,找了律師問這種情況能不能跟學校打官司,律師說能,不過你女兒考的也不是個多好的大學,就算打贏了官司又能怎樣?她講的時候都把我笑死了。她說,范鳥,要不是我的錄取通知書被學??哿耍l來這里陪你一年呀!”聽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內心對李蘋他爹是十分服氣的:大概也只有那樣的父親才能教出李蘋這樣的女兒吧。

  范鳥說:“(相親)見面的時候你們都說什么了?”我老老實實的說:“什么都沒說;她問我還在上學嗎,我說在縣城學電腦,然后就沒話說了,她說再不找話題她就走了,我說我也不知道說什么,然后她就走了;想想都覺得特別好笑?!彼裏o奈的說:“你們怎么會沒話說呢?我要是第一次見到別人肯定有很多話要問?!苯又袷窃趧裎艺f:“其實不上學了誰都要走到這一步?!比缓鬀]等我說話,又突然問我說:“飛霞在高中上了多長時間啊?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蔽蚁肓讼胝f:“好像上了不到半年吧,也不知道嫁人了沒有。”她笑了說:“嫁人還不至于,不過應該已經找好婆家了,離嫁人也就差結婚那一步了?!?p>  我不知道自己和范鳥往西邊具體走了多遠,反正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縣城的邊緣,直到看見路邊出現綠油油的麥田,我們才轉身往回走去。

  回到一高,范鳥說帶我去嘗嘗一高的飯怎么樣,可是去的太早了飯?zhí)玫娘堖€沒有做好,我們只好找了位置坐下等著,然后就突然間有些冷場,她沉默了片刻,沒話找話地看著我說:“明天是圣誕節(jié)。”我點頭說:“嗯,今天是平安夜。”她笑著說:“這幾天有好多人找我要一毛錢買蘋果。我說你買了蘋果給我一個,我就給你一毛錢。人家說你搶劫啊,要找多少人要一毛錢才能買一個蘋果啊。我說那就沒辦法了,你不給我蘋果,我就不給你錢。”我笑了說:“沒人找我要過?!彼龥]好氣地說:“那是,不能找張王李趙劉五大姓的人要,你姓李啊?!睂W生中間總是流傳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廣為人知卻來歷不明的東西,比如說你可以猜到平安夜吃蘋果是商家搞出的噱頭,卻很難查出是誰發(fā)明的找人要一毛錢買蘋果,又是誰定下的不能找五大姓的人要錢的規(guī)矩。

  無論哪個學校飯?zhí)美锏娘埡孟穸疾缓贸?,再加上心情好胃口就不好,飯做好之后,范鳥打了飯我沒吃多少就感覺很飽了,接下來就是賞心悅目地看著她吃飯。

  吃完飯從飯?zhí)贸鰜?,范鳥去水池邊刷了飯盒,讓我在那里等她一會兒,說她要回趟寢室,回來的時候遞給我一個用彩色塑料紙包裝好的蘋果說:“給你的?!蔽医舆^來笑了說:“謝謝?!苯又谒臀译x開一高的路上,有不少學生看我們的眼神都怪怪的;當時我只是有些納悶卻沒有多想,現在才明白那些人應該是把我們當成情侶了,還是光明正大的拎著蘋果在校園里共度平安夜、囂張到不怕被老師看到的那種情侶。

  出了一高,范鳥又送了我一段路,我?guī)状蝿袼厝ィ颊f再往前走走,一直送到西關橋頭她才回去。

  回到家里,母親見我拎著東西,問我拿的是什么,我說是個蘋果,她問我是哪來的,我說人家給的,她當即教訓我說:“你看你這孩子,人家給你個蘋果你不吃掉還拿回來!”我有些哭笑不得,反正解釋不清楚,就沒再跟她說什么。

  也就是在那個晚上,胡紀偉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應該是1月20號考完試回家,讓我到時候去縣城聚聚;我查看日歷發(fā)現1月20號是星期六,如果當天去見胡紀偉,晚上不回家,第二天剛好可以去找李蘋和范鳥;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就先后給李蘋和范鳥分別寫了一封信,給李蘋的信上說時間解開了我所有的心結,希望下次過去能見到她,給范鳥的信上則告訴她21號下午我會過去找她們。

  在寫信的時候,我已經決定了1月21號是自己最后一次去一高找李蘋和范鳥。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我很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到過完年自己去了外地打工,以后再見到她們的可能性只會越來越低;既然命中注定了以后終將再也見不到她們,那就索性讓自己來決定最后一次見到她們的時間和地點,算是給青春畫上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而不是聽天由命的等著老天給我們安排一個結局。當然,如果老天偏不服氣我的自以為是,非要讓我以后還能再見到她們,我也不會心存不滿,反而會充滿感激,只要還能再見到她們,別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等待永遠是比較磨人的,把寫給李蘋和范鳥的信寄出去之后,我才發(fā)現21號是如此的遙遠,好在僅僅只需等待就能解決的問題,其實都算不上真正的問題;等到20號,胡紀偉并沒有如期返回家鄉(xiāng),雖然還沒開始就先出了這么一個小小的意外,但是21號我還是按照計劃去了一高。

  興許是老天故意惡心我吧,當我趕到一高的時候,學校的廣播里竟然正在播放英語聽力,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去了三(8)班教室,里面的學生果然正在考試,沒辦法,只好去了樓下等著。

  在樓下等了一會兒,心知考試結束還早著呢,我就離開一高去北院附近轉了轉,在一家書店里翻了會兒書,等到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隨便買了本不知多久之前的《意林》,拿著書開始往回走。

  我以為已經過了很久,回到一高卻發(fā)現考試還沒有結束,只能去了花園旁邊邊翻書邊繼續(xù)等待,可是心思怎么也落不到書里的內容上,即使宿命般的看到了這段話:

  “愛,總要在來得及的時候說出來,否則,你以為只是一個轉身,其實卻是一輩子。”

  也只是看了看文章的題目——《青春的一個轉身》,就沒有了再看下去的興致。

  煎熬著等到五點鐘左右,考試才終于結束,我到三(8)班教室外面又等了二三十分鐘,也沒有等到范鳥,直到進了班里找人借了紙筆、開始給她寫留言了,她才險之又險的及時趕到說別寫了、她來了,我把筆還給別人、將紙條揉作一團說你可來了,她說她忘了那天是二十一號了,下午回家了,解釋說那天的考試是畢業(yè)會考,她沒有參加;在帶我去找李蘋的路上,她問我等了多久了,我說是快三點的時候到的,她說要是她肯定早就等不下去了。

  到了位于3號樓二樓的三(5)班,范鳥去了門口叫人,我在旁邊安靜的等著李蘋出來;李蘋一到教室外面就說她在班里快悶死了,接著看到我十分驚訝的說你怎么來了;范鳥沒好氣的說你還說呢,他都來一下午了,要是她肯定等不到現在;下樓的時候,李蘋說她上午替別人考試去了,我問她考的什么,她說政治,范鳥說政治對她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她開心地點頭說就是,題太簡單了;到了樓下,她們問我是不是還沒吃飯、要不要去吃點兒飯,我問她們還吃不吃,她們說才剛吃過、不吃了,我說那就不去了、等回到家里再吃;說話間,李蘋自顧自的站到了路邊石上,范鳥說她長得高還站到上面,粗暴地把她推下去自己站了上去;接著她們就發(fā)起了班主任的牢騷,我傻愣愣地杵在旁邊根本插不上話。

  李蘋說:“我們班主任最不是個東西了,星期天我找他請假回家,他給我媽打電話說我星期六下午就沒上課,我還沒到家我媽就出來找我了,在路上碰見,我說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你女兒???我一不溜冰、二不上網、三不談戀愛,像我這么好的女兒,你上哪兒找去呀!”范鳥認真地點頭說:“就是!”我忍不住笑了說:“你不會上網嗎?”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上網,我就可以加她的QQ了(其實,當時我也很少上網,技校里的電腦沒聯網,除了練習打字什么都學不到,我并沒有因為學電腦而經常去網吧,就連QQ號都是杰眾給我的)。沒想到李蘋的臉上突然就沒了笑容,輕輕地點頭“嗯”了一聲,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頓時感覺十分尷尬,知道可能是自己問的話有問題,卻不清楚有什么問題,就不自覺的抬頭看了看天色。等我再次看向李蘋,她已經恢復了正常,臉上也又有了笑容,提議說送我回去、別晚了沒有公交車;我點頭說好,心想我能不能回家都無所謂、待會兒她們別回不了學校就行。

  在路上,我問李蘋學習怎么樣,有沒有比去年好點兒,李蘋說感覺還是老樣子,估計去年考多少分、今年還是考多少分,還抱怨在班里實在太悶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感慨說還是跟范鳥說話最對脾氣,要是跟范鳥還在一個班里,肯定很熱鬧。

  走到北院路口,一個迎面走來的女生隔著馬路問范鳥說:“范穎華,都快上課了,你干啥去呀?”范鳥還沒來得及回答,李蘋就說謊不帶臉紅地笑著沖那個女生喊道:“晚上不進班了,跟她男朋友約會去!”那個女生認真地看了看我們,腳步不停地笑著走了;范鳥笑彎了腰,為李蘋鼓掌似的拍手說:“他什么時候成我男朋友了?好了好了,回去指不定給我傳成什么樣子呢!”我無奈的笑了笑,問她們幾點上課,讓她們回去吧、別去送我了,她們卻說反正晚自習第一節(jié)課沒老師,回去也沒什么意思,堅持把我送到了東關十字路口才回去。

  雖然去之前就把那次見面當成了最后一次去見她們,可是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離愁別緒,有的只有剛剛見到她們的滿足和喜悅,或許是潛意識里認為我們都還年輕,以后的時間還很多,即使不再去找她們,肯定也還有再見到她們的機會;然而,那個看似平常的離別,卻如同《青春的一個轉身》里所說的那樣,我以為只是一個轉身,其實卻是一輩子。后來,我又見到過范鳥,也見到過李蘋,可是卻再也沒有同時見到過她們,而且再見到李蘋是在幾年之后,多少已經變得有些物是人非了;那次去找她們,真就成了我給青春畫上的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

  ***

  幾天之后,母親的表嫂給我安排了一場相親。

  那場相親是爺爺陪我去的——表妗子通知我們去女方家的時候,正好父親和母親都去上班了,沒有長輩一起過去不大好看,又需要有人幫我壯膽,爺爺在家,就讓他跟著去了。

  見面的時候,我和那個女孩聊的實在算不上投機;我還是像第一次相親那樣不知道說什么,那個女孩也只是隨意問了我?guī)讉€簡單的問題;反倒是爺爺和那個女孩的父親非常投緣,兩個年齡相仿的老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離開女方家里之后,表妗子當即問我感覺怎么樣,我還沒有開口,爺爺就先表態(tài)說:“我看中。人家家庭條件待這兒擱著呢,長的也不賴,有啥相不中的?”表妗子笑著附和說:“我看也挺合適的?!比缓笥謫栁艺f:“你覺得呢?”說實話,我覺得不怎么樣,別的不說,至少看到那個女孩沒有一丁點兒喜歡的感覺;可是他們的態(tài)度讓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再加上不想跟他們唱反調,就勉強點頭說:“中?!北礞∽有α苏f:“那就這么給人家回話了?”爺爺笑著說:“就這么說吧?!苯Y果,他們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而我,稀里糊涂的根本不清楚那么給女方回話究竟意味著什么。

  母親下班后,表妗子到我家里告訴她相親的結果,說女方沒意見、爺爺也沒意見,已經都說好了。沒想到母親聽完當即勃然大怒,憤憤不平的說:“小時候他不管閑事,現在長大了他過來管閑事來了,也不跟我們商量,他咋恁當家!”表妗子表情尷尬地笑著說:“你看看,我不是覺得他既然跟去了,就能當這個家嗎?再說了,我問李偉,李偉也說‘中’啊。”母親轉而沖我發(fā)火說:“這么大的事兒,你都不跟我們商量商量就敢說‘中’么!”我總算聽明白了,敢情當時是在問我同不同意跟那個女孩定親,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我還以為怎么著也要再見上幾面、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才會考慮這個問題呢,于是就十分委屈地辯解說:“我哪知道是這樣?。俊蔽沂钦娌恢?,本來就覺得通過相親在短時間里確定戀愛關系十分草率,可怎么也沒有想到居然能草率到這種程度。表妗子勸解說:“要不這樣吧:等哪天有時間了,你跟著過去看看再說?”母親明顯余怒未消,臉色陰沉的沒有接話,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默許了這個提議:畢竟事已至此,好像也沒有更好的做法了。

  第二天上午,胡紀偉給我打電話說他考完試了,讓我下午去縣城找他。

  去找胡紀偉之前,表妗子到我家里讓我過去跟那個女孩再見一面,說讓我們倆人再說說話,人家那邊對我挺滿意的,就是感覺我話太少了;父親和母親還是不在家,反而有幾個鄰居跑過去湊熱鬧,一群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的紛紛出主意、教我過去之后該說什么;我聽煩了,小脾氣也就上來了,冷冰冰的說:“今兒個去不了,我同學打電話讓我去找他,我該走了?!北礞∽釉尞惖乜粗艺f:“你看你這孩子,是見你同學要緊,還是相親要緊?”我十分肯定的說:“見我同學要緊!”撂下這句話就不管不顧的走掉了。

  在胡紀偉的爺爺辦的畫班見到胡紀偉,我們倆真是挺無聊的,誰也不說去哪兒,就那么漫無目的的在西關隨處瞎逛,走到哪兒算哪兒,一直晃悠到飯點兒,才找了家小飯館吃飯。

  我把相親的事兒跟胡紀偉說了,他表情認真地看著我說:“你看看這事兒辦的,不來見我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你去相親你咋不去呢?”我悶悶的說:“不想去?!辈辉胨弦幻脒€一本正經的樣子,下一秒就恢復了本來面目,賤兮兮地笑著說:“那女的長得咋樣兒?”我無奈的說:“不咋樣兒。”其實,跟第一次相親一樣,我壓根兒就沒記住對方長什么樣子。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我用公用電話往家里打了電話,跟母親說不用再去女方那邊了,這次相親就這么算了。本以為會惹得母親發(fā)火,沒想到她只是說知道了,問了我不回家住哪兒、還有沒有別的事兒就掛了電話;這讓我如釋重負的同時,突然間感覺自己長大了,意識到有些事情自己是可以做主的,父親和母親并不會過多的干涉。

  母親問我住哪里,我跟她說胡紀偉有住的地方;事實卻是,我和胡紀偉去網吧待了一夜,他聽歌、打游戲、找人聊天,我不知道干什么,就無聊的看了一夜的電影。

  ***

  真正參與進去,我才知道過年的時候相親有多么的熱鬧,如果說春節(jié)期間的相親是一頓豐盛的大餐,那么年前那兩次相親與之相比,簡直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

  那年的春節(jié),是我迄今為止、極有可能也是這輩子最忙碌的一個春節(jié),從初二到初五,我每天不是在相親,就是在趕去相親的路上,常常一場相親還沒有結束,下一場甚至下兩場就已經安排好了,想停下來喘口氣兒都做不到:初二見了三個女孩子,初三見了五個,初四見了四個,初五的中午我酒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下午假裝睡了個天昏地暗哪兒也沒去,上午還是沒能躲掉的去見了兩個。這么緊張的安排當然很累,而且是身心俱疲的那種累,不過好處也很明顯,饒是靦腆木訥如我,到了初三就已經差不多進入了狀態(tài),盡管依舊做不到如魚得水游刃有余,但是至少不再像年前那樣不知所措有嘴沒舌、開始變得淡定從容應對自如了。

  初三是范鳥的生日,那天上午我見了兩個女孩子,見第二個跑的著實比較遠,蹬了四五十分鐘的自行車才到女方家里,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態(tài)都崩了。然后在快到村口的時候,母親停下來接了個電話,父親等她掛斷電話之后立刻問道:“誰呀?”母親習慣性地看著手機屏幕(她接完電話總是有個盯著手機屏幕看一會兒的小動作)說:“咱二嫂?!备赣H笑著猜測說:“給李偉說媒么?”母親先是收起手機,然后點頭說:“嗯。咱二嫂說倩倩今年也正在說媒,叫李偉下午過去見見。”我頓時精神一振,難以置信的忍不住問道:“許霞的女兒?”許霞是我小學一年級的語文老師,她的大女兒倩倩是我的小學同學;雖然小學的時候倩倩并沒有給我留下多少印象,但是我卻清楚的記得她初中的時候長什么樣子。等到母親點頭確認之后,我突然間也是第一次對相親產生了期待,原因很簡單,我不僅在喜歡李蘋的時候喜歡過范鳥,在喜歡陶東芝的時候同樣喜歡過別的女孩子——也不多,就三個——倩倩正是其中之一。

  得知要跟倩倩相親,我覺得接下來就沒必要再瞎跑了,不是認為自己和倩倩的親事一定能成,而是知道了即將見到一個自己喜歡過的女孩子,沒心思去見別的人了;可是吃過飯二妗子又打了個電話讓我們晚點兒再過去,說倩倩去走親戚了不在家,父親和母親讓先去別處繼續(xù)見,我的想法不好說出來,只能跟著去,結果去見了一個還沒完,回到家里很快又有媒人找上門來,只能無奈的又去見了一個。

  等到再次回到家里,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二妗子卻一直沒有再打電話過來,我的心也就懸了起來,擔心自己和倩倩的相親出什么意外;直到太陽落了下去,接到了二妗子打來的電話,說倩倩回去了,讓我們馬上過去,我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二妗子找的她家的一個鄰居當的媒人,趕去之后是那個姥姥帶著我們去的許老師家。

  大人們都認識,見了面自然是一番熱絡的寒暄,都感慨時間過得真快,才一轉眼兩個小孩兒就都長這么大了。

  見到倩倩,她一點兒都沒變,還是當初我喜歡的模樣;雖然對她的喜歡不及對李蘋的心動來得強烈,但那種喜歡卻是我見其他相親對象從未有過的。

  倩倩問我還記不記得她,我說當然記得啊,小學同班了好幾年呢,初中沒在一個班里待過,也還經常在學校里看到她,怎么可能不記得她;接下來就是彼此詢問對方這幾年在干什么、過了年打算去哪里之類的閑聊,聊的時間不算長,不過卻很愉快。

  見完面去了二舅家里,二妗子當著幾個親戚的面問我說:“咋樣???”我有些害臊卻毫不猶豫地點頭說:“中!”那是我第一次在相親后十分干脆的給出肯定的回答,倒不是之前見到的幾個女孩子不好,相反的,初二和初三那兩天見到的女孩子都還不錯,甚至有三四個長得挺好看的,也有人讓媒人捎話問我的想法,可是我始終沒敢直接說“中”,不是看不上人家,著實是第二次相親的教訓太深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擔心自己做出的決定太草率。二妗子笑著說:“我看也中,倩倩有那么高,長得也好看,有啥相不中的?”表姐靈杰笑著說:“李偉長得也不賴啊,李偉哪兒個長得賴了?”二妗子沒好氣地看著她說:“你看看!我說倩倩長得好看,我說李偉長得賴了嗎?”被二妗子找來當媒人的那個姥姥說:“那這個媒說的順當,我看倩倩也挺高興的。”姥姥從屋里出來說:“誰說媒?。俊北斫愫艽舐暤母f:“李偉!”姥姥看著表姐說:“李偉跟誰啊?”母親無奈地嘆氣說:“耳朵聾,還好打聽事兒!”表姐還是很大聲的說:“倩倩!”姥姥點頭說:“那中。見了么?”表姐說:“見了!李偉說中!”姥姥笑了說:“小時候他倆還放一個小車子(嬰兒車)里邊,(用手比劃著)就這么大一點兒。”母親沒好氣地說:“那都啥時候的事兒了!”不管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我還真挺想知道的,可惜那么小時候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

  晚上,我給范鳥打了個電話,除了祝她生日快樂,還跟她說我相親見到了一個小學同學,感覺挺不錯的;她說那就好,問我過了年打算去哪兒,什么時候走,我說跟我表叔去廣東,什么時候走還不確定;正如她后來在信里說的那樣,那次通話她的話還是不多,別的就沒有說什么了。

  見到倩倩之前,我就不想去見其他人了,見到她之后,我就更不想再見其他人了。

  初四早上,母親跟我說上午要去哪里相親,我直接說不想去,她十分生氣的說:“你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呢!你不想見了,人家那邊兒還見著呢,萬一人家見到比你更合適的,你怎么辦?”我沒想過我怎么辦,可是我真不覺得相親是多么緊急的事情,畢竟我才剛滿二十周歲,我有時間等;她當然也有她著急的理由,按照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我虛歲已經二十二歲了,有些人二十二歲的時候孩子都會打醬油了,由不得她不為我感到著急;這就是我和她之間最大的分歧。

  上午去見了兩個,父親和母親問我怎么樣,我直接說不行;在見到倩倩之前,我或許還會稍稍過腦子想想,見到她之后,實在沒什么好想的了。

  我的想法都寫在臉上,父親和母親當然能看得出來;回到家里,父親對母親說:“給咱二嫂打個電話叫咱嬸子過去問問。”母親惱火的說:“問有用嗎?”父親無奈的說:“沒用也得問啊,你看看他這樣子!”母親看著我那應該是一副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樣子,窩火而又無奈的跟我商量說:“問是問,下午要是有人來說媒,你還是得去!”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去就去吧,你喜歡就好。

  下午去見了兩個,如同上午那般,見過之后,一問我的意思我就直接說不行,母親的臉色也變得越發(fā)陰沉;其實我的心情也并不比她好,整個下午都沒有收到二妗子傳來的消息,有很多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在相親中讓媒人去問卻沒有傳來消息,通常都意味著對方給的是壞消息。

  初五上午,勞而無功的相親還在繼續(xù),當然,我也不想勞而有功。

  中午,二舅的兒子、大表弟留可去了我家。

  進到屋里點上了煙坐下,母親問留可說:“倩倩的媒說好了嗎?”留可想了想說:“還沒有吧,好像還在見。她跟你們咋說的?”母親笑了說:“打電話叫超峰他媽去問問就沒信兒了,你媽沒往這邊打電話?!绷艨晌丝跓熣f:“那沒信兒了能不是沒相中?她見她的,咱該見也接著見嘛?!蹦赣H表情不善的看了看我說:“他還不想見了呢?!绷艨煽粗倚α苏f:“那咋不想見了呢?”我頓時有些來氣,卻只是吸著煙避開了他的目光沒吱聲:他還好意思問我,我當時是什么德性,一年前的同一天他在我家里就是什么樣的德性,二妗子打電話讓母親叫他少喝點兒酒,說他下午還要去相親,他說該咋喝咋喝,母親說喝多了還咋去相親,他說去不去都中,硬是跟我和杰眾喝了兩斤半左右的白酒,要不是母親攔著,看他那架勢還會喝下去,結果他也不比我和杰眾喝的多,我和杰眾屁事兒沒有,他卻吐的一塌糊涂,睡了大半個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父親說:“就是啊,她見她的,咱也接著見啊。她相中咱,咱也相中她;她相不中咱,咱堅決相不中她!我就不信見了這么多就沒有一個比她好的?!蔽译y得的吐露心聲說:“見了這么多,其他的我都沒看上,就看上她了!”父親看著我說:“問題是她沒看上你,你看上她了也沒用啊?!蔽铱酀男χ鴩@了口氣沒再說什么:我知道啊,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可是再經歷一次,還是做不到心平氣和的坦然接受。所以,吃飯的時候我喝多了,頭腦很清醒,卻吐的一塌糊涂。

  吐完之后,我回到屋里剛躺下,就有人上門說要給我說媒,母親說下午去不了、我喝多了,把來人一送走就跟父親說咋辦吧、愁人不愁人;我實在挺無奈的,可心里卻沒有半點兒的愧疚:我只是想找一個喜歡的人陪自己過下半輩子,我沒錯;她喜歡擔心就讓她去擔心好了,她怎么想我管不了;總不能拿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去遷就她吧?

  初六上午只見了一個,那個女孩剛從一高畢業(yè),得知我也剛畢業(yè),就問我是哪個高中的,我說是北院的,她說她經常去北院玩,怎么沒見過我,我說我也經常去一高,我也沒見過她;當時還有幾個男孩子在場,可能是她的堂表兄弟,也可能是她鄰居家的同齡人,他們問我抽不抽煙,我說抽啊,就是抽的比較少——我之前抽煙確實不多,只是偶爾抽一根,甚至很少買煙,不過相親那幾天其實抽的挺兇的——他們就拿煙給我,我說不抽了,在辦正事兒呢,他們說不用怕影響形象,沒事兒的,我只好接了煙,不過任由他們怎么勸說,到最后也還是沒點上。

  那個女孩跟表妗子同村,從她家里出去剛好碰見表妗子;母親向表妗子打聽女孩的情況,表妗子說中,比我年前見到的那個好;我一直覺得表妗子做事有點兒不靠譜,不過卻不能不承認她當時說的那幾句話還是很靠譜的。

  回家的路上,母親問我感覺這個怎么樣,我感覺還好,至少在見到的所有陌生的女孩子當中,跟那個女孩是最聊的來的,不過也沒敢輕易給出結論,只是保守地回答說我感覺怎么樣沒用,先看人家怎么說吧。母親說你妗子說人家家里有錢,她是想讓你攀高門頭,我跟你爸是咋想的吧,找個跟咱家庭條件差不多的就行了,人家家庭條件太好,怕娶回來你會受氣。我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沒說話:我受氣?不存在的;我看上去像個面團,誰都可以拿捏,實際上卻外圓內方,有很多清晰的底線,如果形勢比人強,我的底線也可以放低一些,可是等到我受夠了,碰我底線的人就會知道我究竟有多方,不僅方,而且方到全身上下都是尖刺。

  回到家里,整個上午就再沒有媒人找上門來。母親一方面憂心忡忡,擔心接下來就沒人給我說媒了,另一方面想要借題發(fā)揮,問我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說我沒什么想法;她就十分煩躁地說出了可能在心里窩了很久的想法:“一問你就這個樣子!別人一聽要去相親都高興得跟什么似的,你可倒好,從一開始你就不想去。你是不是跟那個姓范的小妮兒都說好了?你們要真說的有話,咱就不見了,找人到她家說(媒)去,給你們定下來。”——接到范鳥打來的電話之后,她向我打聽過范鳥,僅憑我含糊其辭的只言片語,就準確的推測出了范鳥是哪個村的,甚至猜出了范鳥是誰的女兒(猜的對不對我不知道,反正她那一代人對周邊的村子很了解,詳細到每個村子有多少人家、每戶人家姓什么叫什么有幾個孩子都清清楚楚)——我不禁有些心動,可是一想到范鳥還在上學就斷了念想,無奈的說:“沒有。”母親惱火的說:“沒有你咋不想見呢?”我底氣十足的說:“我沒說不想見啊?!蹦赣H頓時啞火了——我想見好像也沒人來說了——便十分憂愁的說:“今年要是定不下來咋辦?”我笑了說:“定不下來就定不下來,能咋辦?”母親嘆氣說:“那還真是,定不下來誰也沒辦法?!?p>  下午,還是沒人上門說媒,倒是上午見到的那個女孩找媒人傳話說她初九要跟家里人去上海,走之前想跟我再見一面;母親說她初九走,今年肯定是定不下來了,再見一面也沒什么用,就跟媒人說不見了;我雖然對那個女孩有些好感,卻也沒有說什么。

  難得閑了一個下午,我就給范鳥寫了封信,把自己那幾天的慘痛經歷告訴了她,連母親病急亂投醫(yī)的說要找人去她家里說媒都沒漏下,最后說可能再過幾天就要出去打工了,勞動節(jié)的時候會給她打電話,讓她代我向李蘋問好。

  初七突然就沒有媒人再上門了,父親和母親都擔心透了,我卻是驟然放松了下來:熬了這么久總算熬到頭了,至于明年怎樣,明年再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給范鳥的信還沒有寄,閑著沒事可做,我就忍不住不要臉的給李蘋也寫了封信。

  那封信上先是說我最近這幾天挺煩的,相親見了很多我只看上一個人家還沒看上我,還是這么倒霉;接著跟她說了我發(fā)現的那個小秘密,就是她的名字和老婆的漢語拼音首字母都是LP,提醒她如果有人稱呼她為LP,要想清楚了再應,別一不小心就成了別人的老婆;然后說了我對愛情的渴望,聲稱自己不會屈從周圍的壓力,就算淪為別人眼中的異類,也絕不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最后說我對異性的感情,往往徘徊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對她是如此,對范鳥也是一樣,基于對真愛的渴望,我孤注一擲的選擇了向她表白,結果卻輸得一塌糊涂,直到上次見到她,才發(fā)現自己對她的愛情的一面已經淡化了(事實上并沒有淡化,當時我最喜歡的人還是她,只是知道自己沒希望了,放棄了),我也想過選擇范鳥,可是我不敢賭了,我怕給友情蒙上陰影,更怕會影響范鳥的前程;結尾處讓她替我保密,說有機會再跟她聯系。

  寫好信之后,我把兩封信分別給范鳥和李蘋寄了過去。

  初八早上還是沒有媒人上門,父親和母親似乎認命了,吃過早飯就帶著我去了地里給小麥打農藥。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鄰村的全喜騎著摩托車找了過去,問我的媒說好了沒有,我說還沒有,他就讓我們馬上跟他去見一個,母親看了看時間說下午再去呢,都快該吃飯了,他說是北邊那個村子的,幾分鐘就到了還等什么下午,中午不想回來留在那里吃飯都行(他老婆是北邊那個村子的),母親說那也得先回家去換身衣服啊,他讓我們趕緊回去換,他在北邊的村口等著。

  回家換了衣服,我們剛出村口碰見了鄰居家一個教學的奶奶,那個奶奶問我們干什么去,母親說去相親,北邊山虎的女兒,問那個奶奶認不認識,那個奶奶說好像叫海菊吧,小時候長得挺好的一個女孩,不過好多年沒見過了,讓我們過去看看。

  也許是那個奶奶說的“長得挺好”拉高了我的期望值,見到海菊的時候我是有些失望的,微胖,個子不高,長得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敷衍著聊了幾句就沒再往下說了,她起身離開,我也立刻就走,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

  回家的路上,父親接了個電話,母親問他是誰打的,他說是他舅要給我說媒,問我去不去,我算是豁出去了,毫不猶豫的點頭說去,他就跟舅姥爺說我們下午過去。

  舅姥爺帶我們去見的那個女孩,除了丑,我就再沒有留下任何印象;我可以十分肯定的說,相親見到那么多女孩子,論長相,她絕對是最差的。

  父親顯然也看不上那個女孩,回家的路上忿忿不平的說:“也不看看啥樣的就給李偉說,別說李偉看不上,就算看上了我也不同意!”他不同意當然最好,如果他逼我跟那個女孩定親,結婚之前我鐵定離家出走,至于讓我跟那個女孩結婚,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我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人來說媒,那就接著見,沒人再來說媒,接下來也就消停了??墒腔氐郊依锔赣H和母親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又開始問我上午見到的那個怎么樣,我用不容商量的語氣說不行;母親說又是這樣,你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想法,也要考慮人家是怎么想的;我頓時什么都不想說了,如果我沒看上,人家的想法關我什么事?父親勸我說我們也想給你挑個好的,可人家也得看上咱們呀,我跟你媽是咋想的吧,找個差不多的、你帶出去不給你丟人就行了,上午見的那個可以了,按我的眼光看,這幾天見了這么多,就沒一個比她長得好的。我絲毫不為所動:你就是把她夸出花兒來,我也還是不喜歡。母親氣急敗壞,就差動手揍我了。父親猶豫了一下說,可是這樣啊,這還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呢,杰眾年齡也不小了,明年也該說媒了,你這邊兒定不下來,別人也不好給他說,你還會影響到他呢。母親如夢初醒似的附和說就是呀,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你的今年不定下來,杰眾咋辦?我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內心掙扎了幾秒鐘,根本沒有多想就絕望的點頭說那就定吧。母親瞬間換了臉色,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提醒我說,真定下來可就不能反悔了,別人丟的起那個錢,咱家可丟不起;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定親時男方要給女方一筆禮金,如果女方反悔,會把禮金退還給男方,如果男方反悔,禮金是不退的;當時的禮金一般是六千六和八千八,我高中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加一起也只花了不到一萬五千塊錢,定親的禮金對我家來說確實不是小數目。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我連感情都不要了,你卻還在跟我談錢,不過已經完全放棄了底線,再退一步也無所謂,為了能夠讓她安心,就認真的說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了。母親這才笑了說你倒是同意了,人家那邊兒還不知道怎么說呢。我忍不住笑了:嗯,這是我同意了,話都說到那份兒上了我有的選嗎?那邊兒不同意?不同意才好!那就怪不到我頭上了吧?

  人倒霉真的喝涼水都塞牙,想什么什么不成,怕什么偏偏來什么;父親找全喜去問那邊兒的想法,初九等了一整個白天都沒有消息,我還以為自己躲過了一劫,沒想到天都黑了全喜還是找上了門來,按照那邊兒的意思,三言兩語就跟母親把這門親事商量好了:初十讓我和海菊去縣城買東西,十二壓貼(定親)。經過一天的深思熟慮,我十分確定自己并不喜歡海菊,對跟她定親也越想越不甘心,可是真的等到了這樣的結果,性格中根深蒂固的隨遇而安卻在最不該起作用的時候起了作用:就這么地吧,順其自然。

  我和海菊不熟,所以去縣城買東西兩邊兒找了人跟著,我這邊兒找的是嬸子,她那邊兒找的是她堂嫂;去之前母親交給我五千塊錢,怕不夠花還讓嬸子帶了三千塊錢備用,結果她的擔心有些多余,海菊只買了一條白金項鏈、一個很小的紅寶石吊墜、還有一套衣服和一雙鞋子,總共也只花了兩三千塊錢;聽嬸子說,其實當時海菊是還想要別的東西的,可是她堂嫂跟她說第一次出來就要太多東西不好,把她勸住了;至于海菊給我買的什么,好像是一套衣服、一支筆和一個本子吧,我記不清了。

  接下來的壓貼定親,完全是父親和母親操持的,我從頭到尾都沒參與,只知道給海菊拿了八千八百塊錢禮金,別的還準備了什么就不清楚了,也不清楚定親具體是怎么定的;是的,我和海菊只見了兩面,就把親事定了下來。

  在定親的當天晚上,海菊給我打電話說讓我給她買個手機,好方便接下來跟我聯系,我不禁有些手足失措,好在母親就在旁邊,問我什么事,我說她想買個手機,母親嫌棄的說買吧,問問她得多少錢,我就跟海菊說好,問她買手機要多少錢,她說她想買個她姐買的那樣的,她姐買的一千四,我跟母親說得一千四,母親更加嫌棄的說給她買,我問海菊買手機什么時候去,她說就明天吧,讓我吃過早飯在村口的橋頭等她。

  第二天上午,海菊是讓她堂姐跟著去的,我見到她們沒什么說的,就只是跟在旁邊聽她們閑聊,買手機的時候也是她們跟柜臺磨價格,我只是在旁邊等著付錢,最后她們把那部屏幕很小的彩屏諾基亞的價格從一千四講成了一千三百八;買了手機,海菊說還要買個手機卡,我有點兒畏畏縮縮的問買手機卡得多少錢——不是怕花錢,而是母親給我?guī)У腻X買了手機還剩一百二,加上我攢的一點兒私房錢,我身上也只有不到兩百塊錢了,實在是心里沒底——她堂姐有些嫌棄的說花不了幾個錢,幾十塊錢就夠了,我如釋重負說那就買吧,然后就花六十塊錢給剛買的手機辦了個號。

  下午回到家里,父親問我花了多少錢,我說還剩六十,他笑著說花的真干凈啊,準備了一萬五千塊錢,還真就全用光了,我十分混蛋的說你不是錢憋的了么——對于他逼我跟海菊定親,我心里還是有氣的——他猛然變了臉色說我就是錢憋的了,這個錢花出去了我高興,我沒再說話:你高興就好,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

  在回想往事的時候,即使覺得當時腦袋肯定被驢踢了,我也不覺得做出的決定有什么好后悔的,然而每次想起點頭同意跟海菊定親,我都十分后悔,甚至感到絕望;我曾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當時自己能自私一點兒、想法能堅定一點兒,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現在的生活會不會不一樣?得出的答案是肯定會,可惜現實中沒有如果。

  

李相忘

其實,寫到最后一次同時見到李蘋和范鳥,過去的故事差不多就算寫完了,不過就像高中畢業(yè)時我和李蘋的故事還差個結尾一樣,當時我和范鳥還沒有完全斷掉聯系,所以,接下來的一些經歷雖然已經跟范鳥和李蘋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是在我的心里還是愿意將其納入“過去”的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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