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父親之迷
一壺香的掌柜，四十不到的年紀，戴著頂黑色六瓣的瓜皮帽，灰色直袍，外罩一件黑布的小立領對襟窄袖背心，可能經(jīng)常勞途奔波，臉上布滿了皺紋.他見小舍踏進門來，急忙迎上.
“賢侄，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何伯，我今天是專程來拜訪您的，沒打擾您老人家吧?“
兩人一陣寒暄，小舍發(fā)現(xiàn)這三開間的店鋪中間“陸盧遺風“四字題字特別醒目，而且題字人是“張歷生“，自己父親大人的名字。
一壺香茶業(yè)鋪，在鎮(zhèn)中市橋堍，是個好市口.
三開間的店堂，迎面和西墻排列著棗紅色柜子，放滿了陶制的茶葉罐，上面貼著西湖龍井茶、洞庭碧螺春、黃山毛峰、廬山云霧茶、六安瓜片、君山銀針、信陽毛尖、武夷巖茶、安溪鐵觀音、祁門紅茶等標簽.
何掌柜見小舍盯著這題字，便道:“茶業(yè)鋪都掛這牌匾，據(jù)說是紀念陸羽、盧仝兩位品茶名家，我也附庸風雅讓請令尊大人寫了個.“
“我父親大人這字寫得遒勁有力啊“
“令尊是鎮(zhèn)上有名的才子，可惜考試二次落榜，我倆從小一起，正好朱元璋認為，散茶好，下令民間不再需要進貢龍鳳團茶，全改喝散茶，我就開了茶葉鋪.令尊開了個書畫齋.
“賣書畫?“。
何掌柜笑著搖搖手“說是書畫，其實他喜歡的都賣，什么琴棋書畫，印章古玩，甚至好看的雨紙傘也賣，“
“生意如何?“
“這里雖然比不上蘇州，有錢人不多，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價廉物美，鎮(zhèn)上的小姐太太老是纏著他催貨.“
“哦，父親大人還真有一套。“小舍微笑著，接過何掌柜遞來的茶杯.
“怎么會去了福建？”
“我知道賢侄會問這件事，其實令堂也知道，泉州永春有種民間漆籃手工藝，可以做嫁女的妝奩品，剛剛開始，生意挺好做，他想去看看，我也正好想去進點烏龍茶，所以我們搭伴而去?！?p> “怎么何伯你一個人回呢？”
“令尊說他還想去福州，進點包袱傘和做印章的壽山石，非讓我先回，我說這不妥，不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對啊，一個人在外太危險了”
“令尊寫了個信函，讓我?guī)Ыo令堂，看他那么堅持，我也實在沒辦法”
“那信函上寫什么呢？”
“妻，吾還有事沒辦好，少至一周，多至二，三月便回，勿念。令堂不識字，回家后讓我念給她聽的?！?p> “我母親大人聽了有什么反應？”
“當然很傷心，臉刷得發(fā)白，一句話也沒說”
何掌柜拍了拍小舍的肩膀：“令尊長得像白面書生似的，也就是說女人喜歡的那種?！?p> 小舍一怔：“何伯，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我父親大人是個風流公子？”
“侄兒已經(jīng)長大了，我可以告訴你，令尊確實是這種人，我懷疑是和別人私奔了”
“??？”
“在泉州時，我曾見令尊與一小女子說話，這女子長一張瓜子臉，頗為俏麗，年紀尚比他小著一兩歲，估計十三，四歲，像我們這邊的人?！?p> 小舍點點頭：“估計是了，我父親大人有什么特別標記嗎？”
“有啊，左耳垂有顆紅痣，像女人的耳釘?！焙握乒裾f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已的左耳。
小舍突然想起了趙媚娘，想起了如意，一臉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出的茶葉鋪，只記得把買的一包茶葉扔到了河里，怔怔的看著茶葉包被水吞沒。
小舍胡亂的在夷亭吃了些東西，也沒去師父那，便慢騰騰的騎著馬回府.剛下馬，聞到身后隆隆如雷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塵霧中，見著青色官服的錦衣衛(wèi)百戶王一飛，前后左右八個高頭大馬的旗校護位著，可謂威風八面，霸氣十足.
小舍見這排場識趣，閃一旁拱手侍立.王一飛卻哈哈大笑躍下馬，主動和小舍打招呼:“老弟，別來無羔？“
“承蒙大人照應，小人多謝了“
王一飛滿臉春光的笑著，握住小舍的手，儼如兄弟一般的樣子進了縣府，一邊走一邊道:“今天給你帶來兩個消息~“
“請大人賜教?！?p> “兩個呢，一個壞，一個好，不知兄弟喜歡先聽好的，還是壞的?！?p> 小舍見他說得很輕松，估計壞的也不會壞到殺身之禍，便道:“那就先聽壞的。“
王一飛撫了一下臉，小舍才注意到這廝也留起了他老子一樣的山羊胡子.
那山羊胡子上下抖動著:“趙侗，趙媚娘一伙亂朝份子跑了。“，王一飛把“亂朝份子“四個字說得很清楚，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
小舍看那眼神冰冷，好像一把寒劍，直戳到他心窩，不由全身打了個寒噤.
王一飛拍了一下小舍的肩膀，低下頭，略微沉思道:“這也不能怪你，趙侗逃走前你倆還干過一架，哈哈哈，而且是生死大戰(zhàn)，生死大戰(zhàn)！“
小舍突然想到，自已可能錯怪趙侗了，那天的一切都是在”演戲”，他心里不由得暗暗欽佩起這個漢子了.
“這個鳥人，是想借機殺我！“小舍故意裝作憤恨不平的樣子.
“沒關系，跑了幾條漏網(wǎng)之魚，還有更大的等我們收網(wǎng)呢！“
“更大的，你是說蘇州織造局的那個？“
王一飛急忙擺手道:“不不不，那公公只是撈些油水罷了，東廠如何處置他，我們管不著，我們干我們的?！?p> 兩人肩并肩齊頭進了知縣府，只見王知縣指揮著手下在搬文件書籍什么的.
王一飛與其父打了個招呼，便退出來與小舍繼續(xù)說話:“我父親大人，你的老上司，馬上要高升了，這昆山縣就交給李縣丞和你了。“
小舍眼睛一亮，驚喜的說道:“難道這便是大人想告訴小人的好消息？”他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努力的壓制自已內(nèi)心的興奮.
王一飛又撫了一下胡子“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上回南京你幫我解了圍，就是我救命恩人，我現(xiàn)在是千戶了，兄弟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