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暗暗詫異:
“我這是怎么了?怎么會在這偏僻之地回憶少年之事,難道我吳三桂真得老了么?已經(jīng)到了知天命的年齡?知天命?”
他心中陡然一寒,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側(cè)身望了望夏國相,沉聲道:
“國相,這隊伍怎得這么慢?“
夏國相心中一凜,低聲道:“適才國相見父帥陷入了沉思,又見軍中將士士氣低沉,因此號令三軍放慢腳步,還請父帥責(zé)罰。“
“罷了,這怪不得你,就地歇息半個時辰,然后加速行軍,”吳三桂對夏國相很是寵愛,點了點頭。
“夏國相領(lǐng)命!”
“王爺有令,全軍就地歇息….”
“對呀,我是王爺,大清的平西王,“吳三桂心中莫名苦笑數(shù)聲,翻身下馬,他望著巍峨的高山,輕輕嘆息道:“人生如夢,想不到一幻三十年了。”
他的記憶之窗仿佛受到了一股不可控制的力打開,再也關(guān)閉不上,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一年,三十而立的他,成了人臣巔峰的平西王爺,不過不是大明的王爺,而是大清朝的王爺!
。。。。。
自大明太祖皇帝振臂高呼,以雷霆之勢掃清宇內(nèi),一舉奪回離開漢人懷抱四百余年的燕云十六州,山海關(guān)通過京城的樣子便從未改變過。
十五年前,京師告急,遼東的督師大人兩日兩夜急行軍救援京師,苦戰(zhàn)數(shù)日,終于解了京城圍困之難。
此時,京師二度告急,也有一只隊伍前往救援京師的路上。
不同的是,這只隊伍卻是走走停停,從接到京師的急報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五日,行程還不到一半。
一樣的路程,一樣矯健無敵的遼東鐵騎;唯一不同的便是隊伍的主帥已經(jīng)變了!那個忠心耿耿的大明督師已經(jīng)不在,那個夢幻成為救世英雄的追風(fēng)少年也已經(jīng)不在,如今這只遼東鐵騎的統(tǒng)帥已經(jīng)是年少成名、站在權(quán)力巔峰、心中只有權(quán)力和欲望的大明平西伯吳三桂。
隨著,祖大壽和洪承疇的投降,三十而立的吳三桂成了遼東第一將軍,前幾日他突然接到崇禎皇帝的圣旨,受封平西伯----那是圣人王陽明平了江南大亂才有的封賞,即使是大明戰(zhàn)神戚少保都沒有過的待遇。
吳三桂心中卻沒有了絲毫的喜悅和感恩,因為他明白,論忠貞和能力,自己遠不如督師大人,即使是投降的舅舅祖大壽、戰(zhàn)死的盧東升也稍遜不少;皇帝陛下對他的封賞,不過是因為他手中有兵,手中一直掌控著一只五萬精銳的鐵血之師。
救駕之功,自然不能錯過,但十五年前那一幕他不會忘記,他的督師也是救北京城,結(jié)果被冤殺了。
想到這,他的心中抖了一抖,心中莫名的恐懼。
“大帥,如今距離京城兩日行程,如果急行軍,明日便可到了?!鄙磉叺闹\士劉玄初輕輕提醒。
吳三桂輕輕嗯了一聲,望著遙望無際的蒼穹,心中激動萬分。
皇帝陛下自然是要救的,但必須要恰到好處;太早,皇帝和北京城的百姓覺得我勤王乃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不僅不會對我感恩戴德,反倒會生出許多莫名怨言。嘿嘿,若非昔日督師大人不急行軍,等到北京城破未破那一刻,只怕北京城的百姓不僅不會如此恨他,反而會將他供作活菩薩。
善戰(zhàn)者無赫赫戰(zhàn)功,我吳三桂應(yīng)該趁此撈取一飛登天的大好機會,即使是封侯拜相也未嘗不能。
他側(cè)過頭望著自己的謀士劉玄初道:“先生,你與京城來的使者交往頗多,你覺得這北京城可以守多久?”
劉玄初是江南人士,跟吳三桂算是半個親戚,他科舉失利后便投奔了吳三桂,成了吳三桂的中軍文書,由于屢屢定計破敵,頗得吳三桂的信賴。
“啟稟大帥,京城的使者說,李賊的兵多勢眾,北京城內(nèi)人心惶惶,已經(jīng)危在旦夕,若是按照日子算,只怕守不住幾日了?!?p> “先生未免太書生意氣了,京城里出來的人說話哪能信?”吳三桂神色變了變,冷冷哼了一聲道:“北京城,那可是成祖皇帝費了百萬人力所建,憑那群賊軍,就一個月,他們能攻下,真是笑話。本帥聽先生說過,昔日仁宗皇帝以萬人面對百萬大軍都守城數(shù)月…”
“大帥,今時不同往日,”劉玄初神色焦慮,催促道:“昔日仁宗皇帝雖然兵少將寡,但全城上下齊心協(xié)力,自然可以抵御百萬大軍;但是如今北京城內(nèi)人心惶惶,許多官員將士都有通敵賣國之心,玄初只怕有人抵御不住李賊的誘惑,大開城門,投降了李賊。”
“哈哈,先生說笑了,大明的官員再不濟也不會那么不長眼睛,投降那不成器的反賊,”吳三桂揮了揮手,朝著旁邊親衛(wèi),帶著不容置疑口吻喊道:
“傳令下去,全軍原地歇息。”
“大帥且慢,”劉玄初著急得汗如雨下,阻止道:“北京城如今危在旦夕,我們不能再等了?!?p> 吳三桂摸了摸自己帶著傷疤的鼻子,堅決地?fù)u了搖頭道:“先生多慮了,老父親一家還在京城,三桂比先生還要心急,只是這世道,為將者,需得小心翼翼才行?!?p> “大帥,你,你會后悔的,”劉玄初長長嘆了口氣,跳下了馬,遠離了吳三桂左右。
“這個劉玄初,真是不識好歹,”旁邊的親衛(wèi)不失時機罵了一句。
“不得對先生無禮,”吳三桂恨恨瞪了親衛(wèi)一眼,揮手道:“待打完仗,你自己到軍中領(lǐng)十板。”
“是,大帥,”親衛(wèi)恭恭敬敬得領(lǐng)了罰,又問:“大帥,這次大軍需歇息多久?”
吳三桂瞧了瞧在半山腰上的落日,笑道:“天色已經(jīng)深了,聽說李賊狡猾如狐,喜歡用伏兵,今晚就在此地安營扎寨,明日再出發(fā)。”
“大帥深謀遠慮,小的佩服,”親兵傳令前,又躬身拍了吳三桂一個大馬屁。吳三桂很是受用,登時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