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子時三更,鬼夜行。
猛虎崗由上至下共有五百二十五人,除去有任務(wù)在外的一百七十二人之外,尚有三百五十三人留守寨中,而崗上又有明崗十二座,暗哨二十四處,即便是有一只蒼蠅從外面飛進(jìn)來,也無法逃過他們的眼睛。
所以當(dāng)上百個提著燈籠的怪人來到猛虎崗的第一時間,大當(dāng)家便得知了消息。
這是一群戴著魑魅魍魎面具的怪人,他們有男有女,排成三排直線在雪地中,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鈴聲緩緩前進(jìn)。
大當(dāng)家穿著一身紅色的襖裙來到瞭望臺上,腰間掛著一條閃著銀光的軟鞭,秀眉一皺對身旁的手下說道:“入兩百步者射殺?!?p> 一聲令下,眾人當(dāng)即拉弓搭箭,待得那群怪人走進(jìn)兩百步的距離便毫不猶豫的放箭。
只見數(shù)十支弓箭順著風(fēng)呼嘯而出,箭支或釘穿四肢,或貫穿胸腹,或插穿頭顱,很快便殺得滿地尸體,盡數(shù)倒地。
雖然敵人“全軍覆沒”,但猛虎崗眾人卻高興不起來,因?yàn)槟切?yīng)該已被射死的怪人此時又站了起來,他們帶著滿身箭支繼續(xù)前行,有些被射穿腿部關(guān)節(jié)已站不起來的,卻也以手代腳,在雪地中爬行。
“怎,怎么可能!這是什么邪術(shù)!”
“難道他們都不是人?”
“沒有血!這群怪人都沒有流血!”
寨眾紛紛驚呼,驚訝之余又繼續(xù)射箭,但無論他們將多少箭插在對方的身上,那群怪人總會再次爬起,伴隨著眾人心中漸漸增長的疑惑與恐懼一步一步朝著寨子靠近,不過片刻便已來到了寨前。
大當(dāng)家望著寨外的怪人大聲說道:“這是冤魂集里的尸傀儡,以尸體制成,表面與常人無異,但只能按照操控者的指示進(jìn)行有限的行動?!?p> “奶奶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一個肌肉虬結(jié)的大漢暴喝一聲,他是猛虎崗脾氣最差的頭領(lǐng),只見他舉著一柄鬼頭刀大喊道:“跟我殺下去!”
大漢率先從寨子的圍墻頂上跳下,借著下跳之力猛地一刀便將一具尸傀儡從頭到腳劈成兩半,緊接著又在雪中翻滾一圈,手中大刀順勢一掃,又將另一具尸傀儡攔腰斬成兩截。
寨眾士氣大盛,紛紛跳出墻外,放開手腳殺進(jìn)敵群中,只聽刀劈劍斬聲起,尸傀儡一個接一個倒下,或是開膛破肚,或是身首分離,以防他們再次爬起。
正當(dāng)局勢呈一邊倒時,敵群中突然躍出二十多個身手敏捷的尸傀儡,突然從衣袍下取出兵器,猝不及防的朝四周的寨眾砍殺,只一個照面便殺了二十幾個寨眾。
持鬼頭刀的大漢連續(xù)劈出六刀,刀刀兇猛致命,尋常的江湖好手若遇上這三刀,必定已成了刀下亡魂,但此時面對他的那具尸傀儡竟只用樸刀便硬接了他的殺招,且不退后半步。
另一具尸傀儡趁著大漢與面前敵人纏斗時,突然從其身后襲來,眼看它手中的長劍就要刺進(jìn)大漢后心,忽聽勁風(fēng)乍響,一條銀光閃閃的軟鞭從上至下抽來,在空中發(fā)出一聲爆響,將尸傀儡持劍的右手抽得血肉模糊。
大當(dāng)家嬌叱一聲,從瞭望臺上跳下,手中軟鞭銀光閃閃,施展自己的成名絕技“虎嗅銀花鞭法”,先擊碎尸傀儡右手,又將鞭子在半空盤旋一圈,卷向一具趴在地上的尸傀儡。
只見地上那具尸傀儡突然跳起,避開了大當(dāng)家的鞭子,又見其身上的箭矢竟只是插在衣袍中,他也并非尸傀儡,而是藏于傀儡群中的一名操尸人。
操控人眼看暴露,便拔出衣上箭矢擲向大當(dāng)家,同時手指抖動,將那右手碎裂的尸傀儡召到身旁。
持鬼頭刀的大漢瞅見了這一幕,當(dāng)即揮刀逼開前方尸傀儡,運(yùn)勁吼道:“操縱之人藏在尸傀儡群中,先將他們尋出!”
前門失火,后院遭賊。
一般的賊絕不敢翻進(jìn)猛虎崗的后院,但冤魂野鬼卻不怕,不但不怕,而且還進(jìn)得光明正大,進(jìn)得目中無人。
留守在寨子后院里的人在巡邏的時候遇到了四只鬼,一個是體型高大,戴著破碎惡鬼面具的掘墓人,另外三個是釣叟、樵夫與采蘼蕪的婦人,只不過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五官。
今夜的巡邏人數(shù)是平時的三倍,一共十二個人在后院不停地來回巡邏,但在這四只鬼出現(xiàn)的時候,他們連喊叫的機(jī)會也沒有,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當(dāng)他們走出后院,來到地牢入口附近的時候,四周突然沖出幾十個人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其中又有三個看起來特別的扎眼。
一個當(dāng)然是滿臉怒意的鐘恒,另外兩個則是猛虎崗大當(dāng)家的左右手。
左手名叫丁二,曾經(jīng)是個廚子,傳聞他曾將一條魚去鱗挖肉,最后再將這條魚放回水里,魚卻還能游。
右手名叫肖繼,曾經(jīng)是個船夫,傳聞他可以潛在水里游過黃河,中途絕不換氣,且游得比船還要快。
肖繼拿著一柄船槳,上前一步說道:“束手就擒,尚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釣叟撫著手里的魚竿笑道:“我們本就是鬼,談何生路?”
丁二從腰間摸出一柄菜刀,冷冷道:“我殺過很多東西,就是沒殺過鬼,今晚正好讓我試試?!?p> 樵夫拔出柴刀道:“我只知道,殺人絕不比砍柴要困難。”
鐘恒上前一步道:“你們只有四人,雖然我不喜歡以多欺少,但你們?nèi)羰遣蛔R趣,我也沒辦法,畢竟這里不是我的地方?!?p> 采蘼蕪的婦人嘆氣道:“不管你們有多少人,在我們的眼里卻已都是死人,一群死人又能對四只猛鬼造成什么威脅呢?”
掘墓人接話道:“我最擅長的就是幫人挖墳下葬,亂葬崗的地方還很多,容下你們綽綽有余。”
釣叟率先動手,將魚竿向四周一揮,同時口中說道:“大鬼先走,這里交給我們。”魚鉤嗖的一聲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便割斷了數(shù)名寨眾的咽喉,飛濺而出的鮮血在雪地里畫出一個圓形。
掘墓人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轉(zhuǎn)身朝著地老的方向而去,只見他沖入寨眾的包圍圈中,雙拳左右分擊,光憑打出的拳風(fēng)便讓那些寨眾難以近身,若是被拳頭擊中,那便是必死無疑。
丁二大喊一聲:“別想走!”剛要去追,卻見樵夫已搶出一步,手中柴刀橫劈而來。
菜刀與柴刀相撞,迸濺出耀眼的火花,一把是切菜的菜刀,一把是砍柴的柴刀,此時卻用來殺人,卻不知哪一個更順手?
只見丁二與樵夫斗在一起,兩人越打越快,漸漸手中只剩刀影,不見刀形,此時無論是誰,只要稍稍慢上一絲,另一方便能奪其性命。
與此同時,肖繼的船槳也找上了釣叟的魚竿,他的船槳乃是精鐵打造,重達(dá)四十九斤,但在其手中卻絲毫不顯遲緩,揮舞時所發(fā)出的風(fēng)聲光是聽了便令人心驚膽跳。
但釣叟卻絲毫不懼肖繼的船槳,他以魚竿迎擊船槳,借著對方的巨力而退,柔韌的魚線纏上船槳,盡頭的魚鉤直取對方咽喉,同時又用魚竿攻其下路,上下夾擊逼得對方不得不撤招防御。
另一邊,鐘恒也正與采蘼蕪的婦人纏斗在一起,他們曾在岔路上交過手,當(dāng)時鐘恒以為對方是真的鬼,因而束手束腳,此時再戰(zhàn),已無任何懼意。
兩人一接近,鐘恒便攻出了數(shù)拳,每一拳都打得又快又狠,角度也極為刁鉆,但那婦人卻不以為意,只是將腰向后一仰,便避了過去。
此時婦人突然發(fā)出一聲厲叫,雙手從下往上扣住了鐘恒的手臂,力道之強(qiáng)足以捏碎堅(jiān)石。
鐘恒頓時頭暈?zāi)垦?,又覺雙臂生疼,當(dāng)即想要運(yùn)勁震開對方,但方才對方的那一聲厲叫使其內(nèi)息一滯,已來不及運(yùn)勁反震,情急之下他將身向后一墜,同時雙腳踢向?qū)Ψ绞种饴榻睿宦犨青暌宦?,那婦人雙手又再像上次那般齊肘而斷,整個人向后飛退。
這一番動作使得婦人沒來得及將鐘恒的手臂捏斷,此時鐘恒內(nèi)息恢復(fù),運(yùn)勁震開婦人的斷臂,緊接著足尖一點(diǎn),沖上前去,虛晃一拳之后將身向下一低,擊在對方丹田。
婦人吃了一拳,不退反進(jìn),整個人撲進(jìn)鐘恒懷中,地上斷臂也在此時突然嗖的一聲飛起,襲向鐘恒后心。
鐘恒心中一凜,立即反向前撲,但那婦人此時卻宛如一塊擋路巨石,無論如何也推不動,眼看飛來的斷臂就要插中自己,情急之下他張嘴咬向婦人頸脖,但下一秒他便心叫不好,只因?qū)Ψ降难簶O為腥臭,竟蘊(yùn)含著劇毒!
鐘恒悶哼一聲倒地,只見他滿頭大汗,抱著肚子在雪地中慘叫起來。
空中的手臂此時已回到婦人衣袖中,她走到鐘恒面前用左手拎起他的頭發(fā)幽幽道:“就憑你也配跟我斗嗎?以免你死得太痛苦,我現(xiàn)在便送你上路吧!”
婦人將右手并攏,以尖利如刃的指甲抵住鐘恒心口,正要發(fā)力刺下時,卻見鐘恒突然暴起,將一口毒血噴在她的臉上,同時一手扣住她的右臂,另一手猛劈其手肘,再次將其手臂卸下。
鐘恒將婦人手臂倒轉(zhuǎn),猛地插進(jìn)對方心口,淡淡道:“原來鬼也有心臟,被刺穿之后一樣會死?!?p> 婦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沒有五官的臉上落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她真正的樣子,眼里盡是驚訝與怨恨,已沒半點(diǎn)生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