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找到韓訓,韓訓正處于砲機試射成功的喜悅之中,笑著對郭信道:“郭指揮覺得如何?”
郭信抱拳,先是夸贊道:“韓殿直所造這砲機果然不同凡響,待大軍攻城之時,有此砲在后壓陣,想必大有助力。”
武夫們心腸直,大多都吃這一套,韓訓果然也面帶得意的擺手:“過了,過了。此砲雖好,但也少不得將士實心用命,才能破城?!?p> 郭信接著裝出猶豫地道:“不過……”
韓訓聽到不過二字,果然好奇地問道:“不過如何?”
“不過此砲需眾多軍漢拉拽,我曾見到的古書中并不需要這么多人,卻也同樣可以拋發(fā)重石,令人馬披靡?!?p> 韓訓皺著眉頭,對郭信的話難以理解:“若不需這許多人,自然是極好??刹豢寇姖h牽繩拉拽,那重石受何力拋發(fā)?”
郭信沉吟一番,抱拳道:“此處可有紙筆?待末將一畫,韓殿直看后自然知曉?!?p> 韓訓將信將疑,領著郭信進入一處帳內(nèi),郭信拿起筆毫,伏案在紙上畫了起來。
不多時,幾位副將聽聞郭信有不需牽拽的砲機造法,也都湊進來看熱鬧。郭信便將勉強可以稱作圖紙的手稿張示在案上,請眾人來看,韓訓幾人卻只見紙上的線條歪歪扭扭……
一個副將道:“郭指揮使莫不是拿咱打趣?”
其他人也投來不解的目光,郭信指著圖紙解釋道:“此砲與所造之砲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關鍵在于如何借力。梢桿兩端,長臂仍裝設石彈,短臂則不再套繩,而是改為重物作為配重?!?p> 韓訓等人這才勉強看懂,但仍摸不著頭腦:“這配重與石彈有何區(qū)別?”
郭信耐心地為幾人解釋:“此砲機發(fā)射前,先令配重升高,待裝彈后,令配重落下,石彈便可順勢拋出,而不用人力,且裝射更快?!?p> 又有人問道:“那如何控制配重升落?”
郭信點著圖紙:“這簡單,待配重升高時以繩索或活鉤固定梢木,將射時便斬斷繩索或取下活鉤,配重自然垂落從而拋發(fā)石彈。”
郭信又對幾人的問題一一作了回答,韓訓仔細盯著圖紙,仿佛是想要找出紕漏來,許久才移開目光,認真地看著郭信道:“郭指揮說的如此簡單,當真可行?”
郭信:“可不可行,韓殿直一試便知?!?p> 韓訓當即拿出武夫的果斷,拍案道:“既然如此,咱便按郭指揮的法子試上一試?!?p> 于是眾人回到砲機前,取下梢頭上密密麻麻的繩索,取而代之以一個裝有重石的大木籃作為梢頭短臂的配重,又按郭信所說裝好石彈后升起配重,并以繩索固定。
眾多軍漢們這回不用再拉索牽引,都圍在砲機周圍看著稀奇。待一切準備就緒后,韓訓一聲令下,定放的軍漢揮刀斬斷繩索,眾人便見梢頭的配重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垂落,而梢尾的石彈也伴隨著一聲巨響飛了出去!
石彈拋射的速度飛快,軌跡卻很平穩(wěn),直到出了百步勢頭才稍稍減弱,重重砸在遠處的木柵上,木柵瞬間崩開,碎裂的到處都是,石彈也終于落在地上。
圍觀的軍漢們先是一片靜默,接著便無不驚呼出聲,就連郭信也對自己的改進松了口氣之余大感意外:只是稍作改進,用了配重的砲機不僅節(jié)省人力,射程也能增加?
身旁的韓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面孔卻似乎并不怎么高興,而是沉聲對郭信道:“郭指揮的法子十分有用,依我觀之,這砲機估計五十斤也可射得。”
郭信仍保持著謙遜:“若能對攻城有益,末將便不勝榮幸?!?p> 韓訓接著道:“明日我再令工匠多造幾臺,若皆有此威風,郭指揮便與我一同將此利器進獻官家?!?p> 郭信婉拒道:“末將只是前來相幫,偶然改進砲機也是實屬僥幸,怎敢居功面見官家。”
韓訓笑道:“若無郭指揮,此砲如何造出?還是郭指揮以為我韓某是那等貪功之人?”
韓訓這樣說自然叫人沒法拒絕,再者他也有些想要見上劉知遠一面……于是點頭應允:“既然如此,末將從命?!?p> 日頭西斜,郭信辭別了韓訓準備回奉國軍營,路上卻奇怪的看見四周軍漢們一片忙碌之狀。不解地回到營中,王元茂就急著找了過來。
郭信在帳前還未下馬,王元茂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四處尋郭指揮不見,中軍傳來消息,官家今午遣給事中陳觀往城下宣布旨意,被城內(nèi)拒而不受,十分震怒。慕容彥超堅請攻城,官家已經(jīng)應允,決議后日親督諸軍攻城!”
郭信聞言眉頭深皺,不論是糧草的日漸緊缺還是劉知遠的耐心耗盡,攻城的日子果然再次來臨了。
郭信已經(jīng)習慣了在部下面前以冷靜的姿態(tài)示人,此時也依舊鎮(zhèn)定地對王元茂道:“此事我已知曉,叫大伙各自安生,后日奉命行事便是?!?p> 王元茂領命而去,郭信在帳中盤算著后日的攻城,劉知遠再度命大軍攻城是意料中事,好在自己改良砲機已經(jīng)算是有了成果,就等在實戰(zhàn)中檢驗能否堪用了。
……
魏州城西面,漢軍的營盤仿佛一座巨大的棋盤,無數(shù)氈帳佇立在棋盤規(guī)線之中,鎧杖鮮明的騎兵亦在其間往來巡視。而被無數(shù)氈帳重重包圍的棋盤中央,則是皇帝劉知遠的中軍所在。
此時的中軍大帳內(nèi),劉知遠正在聽著三司使王章向他秉奏近日大軍用度。
“陛下容臣稟奏,七萬余大軍兵臨城下,每日耗糧無算,此外護圣軍馬料所需更大,更是難以供應……”
王章在帳中吹著胡子慷慨陳詞,劉知遠卻早已聽慣了王章對軍中糧草不濟的哭窮,想到明日自己將要親督大軍攻城,心思慢慢有些飄蕩。
近日從魏州城內(nèi)多有將士趁夜奔來出降,為劉知遠帶來了城內(nèi)更多的消息——魏州城內(nèi)糧食盡竭,守軍已開始殺馬取肉,百姓餓斃者更是不在少數(shù)。劉知遠念及此處心中更是升起慍怒,城內(nèi)的杜重威顯然已快山窮水盡,卻仍拒絕出城歸降,空耗自己數(shù)萬大軍于城下,實在是個令人厭惡至極的蠢人。
下面的王章仍在說著:“如今滑、衛(wèi)等州已民力枯竭,臣乞調(diào)天平、歸德等地糧草供給大軍所需,可解大軍一時之急……”
聽到歸德軍,劉知遠的目光隨之落在了下手的歸德軍節(jié)度使,亦是前番行營統(tǒng)帥高行周身上。
劉知遠當即打斷王章的話,向高行周垂問:“高太傅以為,計相所說如何?”
高行周聞言連忙出列,執(zhí)禮道:“宋州、亳州等地未遭契丹侵犯,境內(nèi)尚有余糧,臣以為可調(diào)糧供大軍之用?!?p> “所謂公忠體國,便是如高太傅這般了?!眲⒅h對高行周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胸中的怒火也平息了許多,接著便對王章吩咐:“便依從計相之言,調(diào)宋、亳等地糧秣至此以供軍用?!?p> 王章剛領命罷,帳外的親衛(wèi)突然進來,在劉知遠身邊耳語道:“內(nèi)殿直韓訓,言有新造砲機進獻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