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所用的云梯并非普通的梯子,而是以大木車做底,且四面都有生牛皮作為屏蔽,云梯頂端還有鉤鎖防止被守軍輕易傾掀。
郭信正要登上第一步,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身慘叫,然后便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猛地拽向一邊——緊接著一個軍漢已經(jīng)重重地砸在他剛站的地上,頭歪在一邊,連慘叫都沒發(fā)一聲就斷了氣。
郭信有驚無險地呼了口氣,轉(zhuǎn)向一旁章承化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是章承化及時拉了自己一把。
章承化神情冷峻:“郭都將身子金貴,還是跟我后面。”
說罷不等郭信回答,就將刀柄用牙叼在嘴里,雙手一攀率先靈活地上了梯子。
郭信見狀,揮手招呼眾人:“登城!”也學(xué)著章承化的樣子叼住腰刀,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頭頂?shù)恼鲁谢瓷先ナ莻€糙漢,手腳動作卻絲毫看不出有一分笨拙,三下五除二就落下身后郭信幾個身位。
不知為何,城上已經(jīng)不再射箭投石,于是短短幾息間,章承化已經(jīng)跳上了城,隨后便傳來章承化在上面的喊殺聲。
郭信心急之下,也趕緊跳上城頭,見章承化正一刀將一個守軍砍刀在地,周圍卻又有四五個守軍圍了過來,好在身側(cè)幾處也都有漢軍登上了城,開始和守軍面對面的廝殺肉搏。
郭信上去和章承化站作一排?!肮紝⒆o我身后!”
章承化喊了一聲,然后便向圍過來的幾人沖殺過去。郭信不敢大意,也連忙跟了上去。
章承化手上一口刀虎虎生風(fēng),樣子十分駭人,一聲大吼更是將對面幾個守軍鎮(zhèn)在原地,但守軍很快反應(yīng)過來,也喊叫著舉兵器來攻。
郭信跟在章承化身后,余光四顧,見到周圍越來越多的漢軍都登上了城,四處都在混戰(zhàn)一團。這時郭信看到一個守軍正試圖偷偷摸摸繞到自己二人身側(cè),那守軍沒著甲,應(yīng)是城中射手,此時已經(jīng)拋了弓抱著一根短槍。
見和郭信對上了眼,那人當(dāng)即叫罵一聲:“殺你娘!”抓著手里的短槍便直向郭信刺來。
那人沖來的速度極快,好在郭信反應(yīng)更快,腳步一移讓了半個身子,槍頭刺了一空,郭信順勢用左手抓住槍桿,驟然發(fā)力之下竟將那白桿硬硬折斷。
持槍的敵軍露出一臉錯愕,郭信右手的腰刀卻已朝他劈了下去,刀勢沿著肩頭深深砍入胸前,然后又一腳將他從刀下踹開。
那人一時竟還未死,雙腳對著地胡亂蹬著,一對眼睛瞪得死大,雙手還想捂注右肩的傷口,但很快滿手都染成了血紅。
郭信一直盯著被自己砍下的敵軍,見他亂瞪的雙腳漸漸沒了動靜,肩頸上的創(chuàng)口也不再往外噴血,而是改為汩汩往外流淌……
“意哥兒!”
直到郭樸焦急地喊道,郭信才猛地醒悟過來。章承化已經(jīng)將剛才幾人都砍翻在地,周圍的漢軍也漸漸在城頭站住了腳跟,激烈搏殺之下,城頭的守軍正在向兩邊退散。
郭信怒吼一聲:“殺!”也跟著加入戰(zhàn)團,架住迎面砍來的刀槍兵刃,又揮手一劈,手起刀落下又是一人亡命。
郭信與身邊的漢軍一步步搶占著城頭的空間,此時他已經(jīng)全然顧不上其他,眼中只剩下四處散亂廝殺的守軍,心中更是只剩下一個念頭:殺盡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守軍再也無法抵擋漢軍的攻勢,隨著不知哪里傳來一聲“刺史跑了!”
守軍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丟盔棄甲后開始四散奔逃。
廝斗漸漸變成一邊倒的屠殺,漢軍四處追殺著原先的守軍,不少人被漢軍逼急之下,竟直接從城頭上往城里跳了下去。
“中軍有令!降者不殺!”這時有新登上城的漢軍向四面高喊。
郭信也漸漸從殺戮中回神,拿刀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不知是因力氣耗盡,還是因此時回過頭的后怕,抑或是血腥的殺戮帶來的刺激……?
“郭都將剛才……作戰(zhàn)十分勇猛?!闭鲁谢裁撾x了戰(zhàn)場,喘著粗氣走過來。
郭信還處于某種懵懂之中,對章承化的話毫無反應(yīng),只是問道:“這仗咱能勝了?”
章承化被問得一愣,腦袋向四面轉(zhuǎn)了一圈:“能勝了?!?p> 郭信默言走到垛堞邊挨著坐了下來,胸膛之中仍在劇烈地跳動。章承化和郭樸也跟他挨著坐下,廝殺聲已經(jīng)在城頭上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軍傷兵的哭嚎哀叫,還有遠(yuǎn)近漢軍的叫罵聲。
郭信看看章承化和郭樸,見二人都四肢健全,身上也沒見到大的傷口,松了一口氣:“你二人真是命大?!?p> 郭樸此時竟還能笑出來:“我看意哥兒的命才是最大,剛跟著意哥兒啥也反應(yīng)不過來,那賊軍在意哥兒面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郭信喃喃問道:“我剛殺了很多人?”
郭樸和章承化對視一眼,又一同對郭信鄭重點了點頭。
郭信苦笑不言,章承化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對,怎么沒看到王元茂那廝?”
郭信皺眉道:“咱第三都沒到城下就全跑散了,不過想來應(yīng)不會有事?!?p> 話說罷,三人卻都沉默下來,顯然就剛才的戰(zhàn)事而言,能活下來恐怕不太容易。這時,一陣奔騰的馬蹄聲從身后傳來,郭樸站起身來往外看去,激動地指著城外道:“咱馬軍進城來了!”
……
城頭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郭信歇了半晌恢復(fù)了些體力,正不知該往何處去,聽到有人說到統(tǒng)軍史弘肇已經(jīng)進了刺史府,于是便決定先去刺史府看看情況。
城內(nèi)一股股騎兵來回奔馳,顯然已經(jīng)戒嚴(yán)。三人不知刺史府在何處,但街上到處都是漢軍,稍稍打聽就問清了地方。
郭信帶著二人一路朝刺史府去,只見沿街的店鋪早已被入城的漢軍砸開,不時能看到揣著東西跑開的士卒,兩邊的民宅也不時傳出哭喊求救……郭信自然知道軍漢們在‘例行’劫掠放縱。他幾次路過傳來求救聲的街坊,想要入內(nèi)阻止,卻都被章承化默默攔下。
郭信每作他想也放棄了這個念頭,軍漢們剛剛從戰(zhàn)陣上下來,所有人都?xì)⒓t了眼,此時正是什么都能干出來的時候,自己就算攔下一處,也沒法全城都看顧得到——更加重要的是,他還只是一介小小的都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