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軍中,圍繞著太原與汴州間發(fā)生的大事一樁接著一樁,時間也流逝得飛快。
二月間,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再過幾日就是春分,漫長的冬季很快就會與石家的失勢一同成為人們記憶里的往事。
劉知遠向內(nèi)外發(fā)布的宣命點燃了河東將士們的情緒,自然也意味著河東與契丹的徹底決裂。
軍中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在流傳,有的說石重貴與晉室已經(jīng)被契丹主殺了干凈,有的說中原盜賊四起,一片混亂,還有的說契丹人因為害怕劉知遠兵發(fā)河北截斷后路,已經(jīng)從汴州跑路……
對這些不知來源的流言郭信不能全然相信,讓他在意和疑惑的還是劉知遠宣命里聲稱要出兵迎回晉帝這件事。
要知道自打石重貴繼位以來,汴州與太原之間君臣不合就已是公開的秘密,即使在前幾年晉軍和契丹人在河北酣戰(zhàn)正濃時,劉知遠也只被任了一個北面行營都統(tǒng)的虛名,對各軍戰(zhàn)事毫無干預的權(quán)力。
何況此時天家貴胄的正統(tǒng)性早已成了笑話,沒人還會效仿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的舊事,藩鎮(zhèn)武夫們現(xiàn)在信仰的乃是兵強馬壯者為天子的秩序之道,誰有機會都會先想著自己做皇帝。
而且不論從后來歷史的結(jié)果來看,還是從郭威口中得知的印象,似乎都證明劉知遠并非安于現(xiàn)狀的人物,眼下帝位空虛,天下沒有人真心尊奉契丹人的“遼”皇帝,劉知遠恐怕沒有不自己當皇帝的理由。
郭信通過軍中后續(xù)的動作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回事:劉知遠大抵是要發(fā)揮晉室最后的作用來為自己邀名,順帶放出風聲干擾契丹人部署,好為后續(xù)的動作做準備。
郭信在軍中等待了幾日,便有人從城中帶口信來,說是郭威在家等他回去赴宴,并商量事宜。郭信當即猜測將有發(fā)生大事發(fā)生,郭威對家中或許也會有所交代。
此時軍中氣氛緊張,各處已經(jīng)接近戒嚴。不過郭信身為都將,出入軍營并不算難事,于是決定先回家再說。
郭信剛出轅門,正好迎面碰上章承化帶著幾個軍士路過。自從自己來后,章承化似乎就在意無意地躲他,沒事幾乎從不出現(xiàn)在郭信面前,日常點卯時不得不現(xiàn)身,也往往不愿跟他多說一個字。
出征在即,自己手下就兩個隊正,那王元茂看上去就在戰(zhàn)場上不太靠譜,真正打仗時恐怕還得需要章承化出力,自己二人的矛盾還得盡快解決。
兩人相向而遇,章承化自知無法避開,倒也痛快地朝郭信作禮:“郭都頭?!?p> 郭信在馬上回了一禮:“章隊將上哪去了?”
章承化指向身后幾個軍士懷中鼓鼓囊囊的布袋,用一種理所應當?shù)目谖堑溃骸叭ヮI本都這月中旬的干糧?!?p> 郭信停住了馬,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道:“這事章隊將不應事先報我知曉?”
章承化語氣冷漠,隨手搭拳道:“我看郭都將出身貴家,想必不愿受這類小事麻煩,還是我等替郭都將操勞罷。”
“隊將沒有都將符信,干糧如何領來?一個隊將既無印信憑證,又沒受上峰差遣,在軍中也能越級干事?”郭信笑著說話,目光卻盯在章承化身上。
章承化自知理虧,站在原地不語,身后的軍士們更是左右相望,不敢吭一聲。
郭信語氣緩和了些:“章隊將心里對咱左三都情意很重,所以總想多做些事,這些王元茂看不出來,但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跟章隊將也是一個意思。不過軍中總還是要講規(guī)矩的地方,下面不講規(guī)矩的人該怎么樣,章隊將在我進營的第一天就已經(jīng)告訴我了不是?”
章承化的臉上先是驚訝,隨后露出十分尷尬的神色,良久才沉聲道:“郭都將說的我明白了。”
郭信見狀點點頭,對章承化的態(tài)度表示滿意。這些日子和手下軍將們的相處讓郭信頗為頭疼,以此時軍中普遍都是驕兵悍將的狀況,不說駕馭驅(qū)使,單是想打好關系都不容易。
郭信回到郭府,看到熟悉的石階和坊門,以及朱門上還未來及摘下的桃符,竟有種久違懷念的情緒,但其實自己離開也不到旬月。
“意哥兒回來了?!?p> 郭壽在門房聽見響動,迎出來給他牽馬,并提道:“主君和榮哥他們都在里面?!?p> 郭信這時注意到正門外還拴著幾匹馬,隨口問道:“家里還有客來?”
郭壽牽著馬往里走,回過頭來笑著,卻對他賣了個關子:“都是自家人,意哥兒進去就知道?!?p> 郭信走進正廳,見里面果然已經(jīng)坐了一圈人。除了父親郭威、大哥郭榮、兄長郭侗外,還有已經(jīng)去世的生母楊氏的親弟,自己的小舅楊廷璋,以及郭家女婿,比郭信還小一歲的妹夫張永德……
此外還有三個虎頭虎腦,從未見過的半大小子站在郭威旁邊,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廳內(nèi)眾人看見郭信,紛紛都向他招呼。
“我家二郎回來了!”郭威見到郭信仿佛很高興,指著郭榮旁邊似乎專為他留下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郭信朝眾人見過禮,也笑著道:“難得今天這么多兄弟都在,許久都沒這么熱鬧了?!?p> “這下除去重進還在南邊,咱家的兒郎就都齊了?!?p> 郭信知道郭威說的是自己姑兄李重進,先前在汴州禁軍殿直當差,后來契丹入汴也沒回來,留在東京觀望動向,順便也充當著郭威留在南邊的耳目。
隨后郭信又看向郭威身邊站著的三個均是七八歲模樣的小子,這么說來他們也是自家兒郎?
旁邊的郭榮看出郭信的疑惑,向他解釋道:“此三子也是本家子嗣,順州那邊的伯父前陣子剛剛病去,被人領來投奔父親的?!?p> 郭信哦了一聲,看來郭壽說的沒錯,這里還真沒一個客人。
郭威喚來三個孩子,挨個摸了他們的腦袋,指著郭信向三人介紹:“那是我家二郎,也是你們從兄?!?p> 三個孩子聞言便來到郭信身前站了一排,一同有模有樣地朝他拱手:“見過二從兄……”
郭信看著三張幼稚未脫的臉,問道:“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郭守筠?!?p> “郭奉超?!?p> “郭定哥?!?p> 說著三人又跑回了郭威身邊,郭威笑呵呵地問道:“二郎在軍中過的如何?”
“孩兒在軍中一切都好,”郭信頓了頓,“王進王指揮使也很關照孩兒?!?p> 郭威滿意了撫了撫胡須,連聲說了三個好字。
等郭信也入席就坐,仆役便呈上簡單的菜肴,大家開始用宴。
與許久未見的郭榮等人寒暄了幾句,郭信很快就發(fā)現(xiàn)廳內(nèi)氣氛略顯緊張,大伙都不怎么挑起話題,且神色之間多有嚴肅之色,于是也放下閑聊的興致專心。
果然片刻之后,郭威便開口進入正題。
貪看飛花
今天回來晚了,熬夜碼出來的,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