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景來一招太極推手，把所有關礙推的干干凈凈，只管眼下見到的這一攤。
一面讓柳孝源張榜告知尚在原州地方的百姓，官府開始賑濟百姓了，只要是生活無著的，都可以到原州城下來喝粥。
而原州封建勢力強大的好處也顯現(xiàn)了出來，衙門多，經辦的吏員和差役就多，還有捕盜兵和番兵。雖然天冷，但是草棚泥窩子都是老百姓的慣常手藝了，何況還有不少百姓就在原州左近居住，影響賑濟的主要因素還是燃料的不足。
反正在洪景來的督押下，原州城外的粥廠很快建立了起來，掘井分營不需要洪景來親自動手，自然有下屬們操勞。
行動不便，遺留在當?shù)氐睦先醢傩崭吲d了，粥廠一碗厚粥吊命毫無問題，只要粥廠開著原州就亂不了。
可百姓高興歸百姓高興，被“吃大戶”的諸多在地鄉(xiāng)班老爺可就不高興了。平素里只有他們魚肉百姓，橫行鄉(xiāng)里的份，現(xiàn)而今被泥腿子刁民欺到頭上來，怎么能忍得住。
行署里洪景來那一番話，擺明了就是不想管，你們自己吃個虧拉倒。
就算不肯吃虧，等災過了，這不是還有借條嗎？報官找父母老爺替你們做主就得了，反正你們都是土皇帝，弄一兩個小老百姓還不是和玩一樣。
當然啦，你們要是能弄到禹君則算我輸！
“這位洪大監(jiān)怕是成均館里出來的太平官兒，想來不會多事……”孔尚炫背著手，在一眾避入城中的鄉(xiāng)班中居然還算明眼人。
“這位大監(jiān)什么來歷？”有一人向左右問了問。
他們這些鄉(xiāng)班地主，鄉(xiāng)下莊里的糧食已經被搬空，何況鄉(xiāng)下有“大賊”，自然都跑到這原州城里來躲災來了。其實他們心里也擔憂現(xiàn)在只是借糧食的亂民會不會真的發(fā)展成起義的賊兵，不然也不會一股腦兒的往有重臣大兵駐守的大城里跑。可是糧食被“明搶”的那股氣，就是意難平，怎么都咽不下。
資本家明知道那根繩子是用來吊死他自己的，他為了百分之二百的利潤一樣會賣。
鄉(xiāng)班地主知道再逼迫百姓會導致起義，會拿他們全家開刀，可他們還是想敲骨吸髓。
賤吶！
“這位大監(jiān)乃是主上殿下本生王祖父恭悼王元妃惠慶宮之侄，壬戌科探花郎，欽點甲等第三名及第，成均館儒生?！庇幸蝗寺朴频膱笾@一長串出身。
嘶……
多厲害的出身，皇親國戚，京華士族，士林華選，進士及第。
兩班等級鄙視鏈最高一層，如果再有一個厲害爸爸或者伯伯叔叔，那就是標準的大佬！惹不起惹不起的那種。
“牧堂大人今日怎么一意逢迎，絲毫不為我等說話?！绷硪蝗擞行┎粷M。
朝廷的賦稅，沒有他們這些鄉(xiāng)班的幫忙根本收不齊，柳孝源要是不幫著他們，明年收賦稅，他們來個一推二五六，保準讓柳孝源毛都收不著。
現(xiàn)在不幫著他們出氣，反而事事都順著洪景來的意思，一個不字都不說。那僅憑他們這些不過是生員、幼學的鄉(xiāng)班，怎么有辦法對抗口含天憲、身負王命的監(jiān)賑副使洪景來。
“牧堂是樸臺的人，吃了掛落不過是回鄉(xiāng)歇半年，要是惡了楓皋大監(jiān)派來的欽使，那才是不智呢。”孔尚炫頓時感覺這些鄉(xiāng)班一點兒都看不清。
柳孝源收不上賦稅不代表漢陽朝廷收不上賦稅，這幫鄉(xiāng)班可以弄一下柳孝源，但不可能一直抗拒漢陽派來的牧使。王權不下縣，那只是因為成本高而已。若果惡了王權，不計成本來弄你，還弄不成了？
再加上柳孝源的老婆出身潘南樸氏，有這樣一個后臺，他自然是做八面玲瓏的官兒。面對鄉(xiāng)班說會幫忙的，面對洪景來又唯唯諾諾。
人家又不是傻子，只要把這場災拖過去，他就可以活動去別處發(fā)財，干嘛要下力氣去辦事。
做一個算盤珠子，撥一撥動一動，不香嗎？
“不行，這事要是就這樣，最后一定會不了了之！”
“是啊是??！”
“那可是我的六百石糧食，不能平白沒了！”
眾人七嘴八舌，發(fā)泄著心中的不滿，唯有孔尚炫望著火盆里的炭火，不吭一聲。他雖然見識沒有那么多，但遠比這些鄉(xiāng)班聰明。
“事還未定！”孔尚炫想了想。
“怎么說？”眾人望向孔尚炫。
“諸位應當看到，這位大監(jiān)只帶了三萬石賑災米來。很快江陵觀察就會過來提領走一半，左近各郡縣也會來求，要不了幾天，就都填了無底洞?！?p> “孔老兄的意思是？”
“若是漢陽不接濟賑災米來，用不了半個月，這位大監(jiān)便會回來尋我們?！?p> 江原道剩下的糧食到底是控制在各官莊、宮莊、地主手中。雖然鄉(xiāng)下的米被借走了，但是狡兔三窟的道理沒人不懂。普通人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他們這些鄉(xiāng)班不會不知道?，F(xiàn)下這原州城里的米店，說到底還不是在座的諸位鄉(xiāng)班家的產業(yè)。
洪景來想要持續(xù)賑災，最后還是要求到他們頭上。到時候就算要不回那些被借走的糧食，但是把那些帶頭鬧事的刁民弄死出氣，也可以稍稍緩解他們心中的不滿。
“還是孔老兄有見地?！?p> “那我們不妨稍等半月？”
“諸位暫且停糴，且看漢陽還有沒有援濟。”
“要是有，又該如何呀？”
“那就要出后著了！”孔尚炫瞇起了眼。
外面有家人帶了一個儒生模樣的年輕男子進來，在座的沒有人對這人有印象，很顯然不像是原州本地人士。不然要是誰家的子侄，就算再小門小戶，多多少少總會有些面熟。
“這位是？”有一人發(fā)問。
“你且坐下！”孔尚炫招呼那人坐到自己身邊。
“在座的，可有統(tǒng)首？”
“統(tǒng)首？”
“五家作統(tǒng)法?！?p> “嗷嗷嗷，我是?！庇幸蝗颂ь^應聲。
“那好，這位是先景廟賜額頒書龍山書院學生，幼學孔昭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