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呼吸道感染,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感冒有啥癥狀?咳嗽、發(fā)熱、口渴、渾身乏力、食欲下降,很多很多,但絕對不包括咳血!
而到了咳血這一步,起碼是肺炎!
在這種缺醫(yī)少藥的年代,得了肺炎?那基本就送命了,沒跑兒。
洪大守看小孩把咳出來的帶血絲的米粒又吃了進去,心中五味雜陳。
于是不自覺的把手伸到了孩子的額頭上,可是很奇怪,不知道是外面天氣太冷,把孩子的體溫都帶低了。還是洪大守判斷錯誤,孩子連感冒都不是,也許只是受了什么傷,體內(nèi)有淤血。
“你咳了幾天了啊?”洪大守實在不解,這孩子竟然不發(fā)燒,額頭溫度和常人無異。
吃完了湯飯的孩子把碗放下,眨著眼睛,艱難的計算了起來。很顯然他并沒有受過任何教育,對于超過十的數(shù)字無法快速的盤算出來。
他就在那里掰著手指,嘴里念念有詞,時不時的咳兩聲。洪大守也不催他,就等他自己慢慢理清楚。
略過了一會兒,孩子先是把兩個手十根手指都伸出來,然后又再伸出六根手指。他并不太能確定的說出十六這個數(shù)字,但大約的概念還是有的。
“十六天嗎?”“嗯?”
孩子點點頭,正好店家也拿了一雙小一號的草鞋過來。洪大守沒嫌臟,幫孩子把鞋穿了上去,可孩子還小,腳也小??v使是小一號的草鞋,穿著還是大。
沒得辦法,只能抽了幾條草莖,把鞋系在小孩的腳脖子上。這才幫他把鞋穿好,不至于拖著。
小孩很高興,蹦蹦跳跳的就把吃完剩下的碗勺拿去放進一個大木盆,里面都是其他旅客用過的碗盤筷子之類的東西。
在和洪大守彎腰謝過之后,孩子就離開了野店,也不知道夜晚睡在哪里。
店家則讓洪大守放心,這孩子雖然無父無母,但一個人求生久了,也學會了很多求生的技能。
他冬天的晚上既不睡在屋檐下,也不睡在破屋里。他聰明著呢,他早就在村里的稻草窠里掏了一個洞,睡在稻草里。
可能很多人根本不了解,在淮河流域的很多農(nóng)村里,現(xiàn)在還會把秋收后的稻草結(jié)捆堆砌,在場院或者田邊就會有很高的草垛,一個個就像草屋似的,規(guī)模不小。
秋收后的雨以及冬初的雪淋在稻草上,使得稻草潮濕,見太陽的天數(shù)又不多,稻草垛實際上就在緩慢的腐爛分解。
這個道理應該沒人不懂吧,腐爛分解產(chǎn)生熱量,又由于草垛上覆蓋著雪,形成隔熱層。在草垛的內(nèi)部,等于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溫室。
而那個孩子就在草垛中間掏了一個洞,不需要太大,抽走兩束草,能讓身子躺進去就好了。
這對于沒有住處,又沒有燃料取暖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最佳的避寒手段了。那些草洞甚至比冷炕薄被強得多,這才讓那孩子度過了好幾個寒冷的冬季,并長到這么大。
既然孩子不會凍死,也不會有凍死的危險,連同村的店家都這么說,洪大守那點擔心也就放了下來。大不了留兩個錢給店家,孩子實在沒吃的過來討飯的時候,就給口吃的。
洪大守也做不了更多的,這世道無辜而死的人每天不知凡幾。用屋里韓氏兄弟的話說就是朝鮮那么大,天天死人,你救的過來嗎?
使勁搖了搖有些昏沉的腦袋,洪大守才想起來,剛剛問孩子咳了幾天,他說十六天之后洪大守忘記繼續(xù)問了。他是不是摔過跤,或者被重物壓到過,他咳血也有可能是有內(nèi)傷。
既然孩子沒法問了,洪大守就繼續(xù)問店家,有沒有什么人會欺負剛剛那個孩子。
店家搖了搖頭,這種年景,辛勤耕作的人尚且得不到溫飽。哪里會有人有閑情逸致去欺負一個孩子?有這時間去多挑一擔水,指不定就能多救活一株稻子。
這村里也沒得兩班,都是屁民窮鬼家的孩子,哪有什么惡少攜刁奴欺負人。沒錢讀書認字的孩子,八九歲就要下地幫忙干農(nóng)活,哪怕只是除草拔草什么的,也要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殘酷的農(nóng)業(yè)社會是不會養(yǎng)閑人的,只有更小的孩子才能有無憂無慮的玩耍時間。
洪大守聽店家說的在理,那估計就是孩子自己在那里跌了跤,可能受了內(nèi)傷。他這樣的也不可能去治療,所以才一直帶著咳嗽。
但看他還能吃的進,且吞咽沒有任何問題。想來就算摔了跌了,應該問題也不大。
這樣才算是把這個孩子的事情給掀了過去,希望這孩子能挺過冬天,每長大一分,生存下去的幾率也就增大一分。
回屋和韓氏兄弟又說了幾句話,洪大守也累了,向店家要了木盆熱水,燙了燙腳,趁著整個人都熱乎起來的檔口,趕緊鉆了被窩。這樣才能抵御住朝鮮北部冬季夜晚的寒冷,過一個溫暖的夜。
韓氏兄弟也燙了腳,他們是走慣了遠路的,腳底板老厚,根本沒有什么水泡。不像洪大守似的,頭回背貨,第一天就走出了好兩個水泡,咬著牙挑破了又用開水燙腳。
那個酸爽啊,那個刺激啊,洪大守實在是記憶深刻。
躺下的韓氏兄弟兩人又略微談了談今年平安道水獺皮的行情,購買了送貨到漢陽能有多少利潤。兩個人說話也不避著洪大守,就隨意的說著,最后還批判了幾句監(jiān)督定州集市的郡府官差份子錢又漲了之類的。
很快兩人也閉口不再交談,沒一會兒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倒是沒有心事,倒頭就睡,很符合洪大守穿越以前的狀態(tài)。
而現(xiàn)在的洪大守雖然很累,但神智卻意外的清醒。這樣一個折磨人的社會,自己穿越來一回,居然如此的無力,每天都看著各種各樣的慘事上演。
自己這個兩班的身份,難道是穿越和他開的玩笑?毫無用處,還偏偏讓他心生一絲安逸,得過且過混日子。
不知不覺就想到了深夜,洪大守覺得嗓子很癢,想起來去弄一瓢涼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