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用的馬車,沒有絲毫震動搖晃,但是蒼憐的馬車就完全不同,她用的馬車沒有上好的雪錦全鋪,馬車的材料也不是價值萬金的金絲楠木,那本是王侯將相用來做棺材的材料,也只有老夫人有如此榮耀,可用這木材來打造馬車。
沒有人知道,為何皇上會給老夫人如此殊榮。
出了皇城東門,還需要往山上走上兩三刻鐘才到昭明寺,這一路上,共需要花費半個時辰加兩刻鐘的時間,他們到寺廟,早上八時,正是寺廟開門的時間。
寺里的和尚都有早課,并不會出來迎接來供奉的人們,只有幾個外門弟子管理一下秩序,也正是因為昭明寺對和尚管教十分嚴苛,和尚的佛學都十分精通,才會有大量的百姓和信佛的貴人來這個地方祈福。
但是這個規(guī)矩唯獨對老夫人例外。每個月的第一天,這個規(guī)矩就跟不存在一樣。
蒼憐本身腦袋昏沉疼痛的很,加上馬車的搖晃,更是讓她不得安寧,那種腦海里面似乎有千萬蟲子撕咬的難受讓她痛苦不堪。
只是,蒼憐慘白的臉上,除了氣色有些差之外,并無任何異樣,碧兒偷偷看過許多次,這才真的放松了心情,才將早上的事情當做自己的失誤,漸漸忘卻。
小姐的身體一直不好,她一直跟在小姐身邊,對她十分了解,也可能是做了什么噩夢,因此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蒼憐可管不了碧兒心里的小想法,她只是為那些骯臟難堪的記憶感到憤怒和恥辱。
二十一世紀的她,本是美國著名大學的醫(yī)學天才,為國人增加了多少的榮耀,她一雙手,又救活過多少對國家舉足輕重之人?!
掩在衣袖之下的指甲,狠狠的刺進血肉之中,皮膚深深陷進肉里、周圍的肌膚霎時間變得通紅。
她研制出來的藥物,當然是要救她的親人,養(yǎng)育她一生的親人,她最敬愛的養(yǎng)母,那么珍貴的藥物,連她都只有一份,她怎么可能給別人?就算那個人是國家重要人物的獨生子,那又如何?
她蒼憐的免疫藥物,當然不會給他,只是,滿心喜悅的蒼憐,因為養(yǎng)母有救了,根本沒有注意其他人的目光。
她實驗室的人,都是她最最親密的人,怎么可能會出賣她?
蒼憐的手更加用力了,只是,她的指甲都碰到了骨頭卻還是沒有刺穿表面那一層薄薄的皮膚。
天知道當她看見養(yǎng)母蒼老的尸體被隨意扔在天臺有多么的絕望,她不敢相信躺在血泊里的人是她想要用生命血肉來疼愛的母親??!
蒼憐現(xiàn)在都還記得自己當初究竟是多么的瘋狂抱住母親的尸體,想起她用自己最尖利的牙齒咬住那些人的脖子,狠狠的咬住,用盡生命的力量,她自己甚至都有些恍惚。
那個滿口血液的女子,真的是她嗎?
她不知道她抱著母親一起跳下二十樓是什么感覺,疫苗肯定保不住了,她只想母親慢點走,等等她。
清淺的眼淚從蒼憐的眼角滑落,幸好碧兒也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然又要大驚小怪一番。
畫面再次急速轉換,蒼憐穿越到丞相府時沒有半分以前的記憶,丞相府的人也以為是落水的原因導致她失憶,后面便放任她不管。
她暗地培養(yǎng)自己的人瘋狂的尋找她的母親,也是在時候認識了鬼手,她的師傅,赫赫有名的神醫(yī)。
沒有尋找到母親,蒼憐的身上常年散發(fā)出寂滅的氣息,也正是這樣的獨特吸引了一生良善的鬼手。
因為丞相大人一次生病,鬼手無意之間與蒼憐相識,后來便收了蒼憐為徒。
他是六十多歲的慈祥老人,終于帶給蒼憐一絲絲熟悉的感覺,慢慢親近。
可是,那蠢笨連豬狗都不如的一世,她本是忠孝之人,卻唯獨中了情毒,相信一個比蛇蝎還要惡毒的男人。
她竟然又害了她的師傅!嫁給炎少安,是她前世今生最蠢的事情,她也不想想,她雖然身懷絕世的醫(yī)術,但是表面上卻是一個無任何權勢的相府七小姐,是相府中最無用的小姐,他炎少安,炎王府的少主,憑什么會求娶她?
還是不因為她的師傅是鬼手!無論江湖還是朝堂都大名鼎鼎的神醫(yī)鬼手!雖然蒼憐不知道是誰泄露了這個消息,但,就那么幾個人知道,終歸是好查的。
她蒼憐究竟是多么不祥之物,她最親最愛之人,都是因她而死?
那清晰的一幕幕,讓她瘋狂慘烈。
那是她穿越那一世,最后一天。
……
蒼憐不敢相信,她用雙手不安的抓著身體兩邊厚厚的錦被,布料竟然生生的被撕裂開,依稀可以看見里面的棉絮。
竟然第三次流產(chǎn)!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她的醫(yī)術跟鬼手一般無二,怎么可能疏忽?
只是,她沒有料到炎少安竟然能夠利用夫妻床第之間身體的親密來給她下毒,他竟然用自己的身體為代價。
她更加沒有料到他和他的母親竟然用她來要挾她的師傅給他的祖母治毒,那分明是當今天子下的毒,她和師傅一清二楚,可是,師傅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她竟眼睜睜的躺在床上看著師傅七竅流血,最后,還要被炎少安和他的母親奚落,她的師傅享譽一輩子,卻因為她尊嚴掃地,她不清楚師傅當初究竟有多么的震怒。
她還能清楚的記得老王妃那一張惡毒的嘴臉。
她記得她是怎么把師傅和她逼到絕路。
她還能記得,師傅奄奄一息之際,還在對著她說要保護她的話。
……
又是一滴清淚滑落,這一世,她蒼憐絕對不會再動情,兩份親情足夠她活過這撿來的生命。
只是,不知道,重生了的她,會不會再遇見師傅。蒼天保佑,可一定要讓她遇見她的師傅,她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師傅。
可笑她自以為穿越過來,智慧與心計不輸任何人,以為不會再被任何人辜負,卻被人用一場十年的騙局教會她,不要輕易小看任何人,也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人心,總是相隔的,挨在一起的心,是無法跳動的。
與自己相關的東西被她暫時拋在了腦后。
那一團她未曾接觸的記憶急不可耐的沖上前來霸占她的腦海。
蒼憐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不是最慘的人,這位丞相府的小姐,在她來到之前,那才叫慘烈。
她的身體沒有遭受任何折磨,甚至沒有一絲傷痕,可是,光是看一遍回憶,蒼憐就有些不寒而栗。
柔弱不堪的身體被綁在椅子上,看著一群老奴拿著尖利的繡花針,往自己母親的身上扎去,沒有絲毫猶豫,她母親還被捂住嘴,蒼憐只能記得那一雙瞪得快要出眼眶的眼睛。
難怪,難怪她穿越過來那段時間,喉嚨都難以說話,她還調(diào)養(yǎng)了不少時間。
這是大夫人,她那時還坐在上位喝茶。
堵住她的嘴,依舊綁起來,眼睛和耳朵都留著。
清楚的看著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哥與其他女子歡好,不堪入目的畫面,不堪入耳的聲響。
這是二夫人,她在修剪自己的指甲。
那一場大病,皆是來源于此。
難怪今日竟然還需要碧兒叫自己去上香,以往都是她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記著,前幾日經(jīng)過這般打擊,今日還要拖著這樣的身子去上香,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毫無疑問,她蒼憐不知道哪一世做了多少罪孽滔天的壞事,才會經(jīng)歷這么多如此悲慘的事情,她的心被折磨的似乎只有半邊在跳動。
這樣的她,究竟為何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