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蘇乘歡的驚人之舉,三位長老也深深的反思了一下,心里的界限也隨之擴大了不少。
谷輕塵見此良機,立刻一頓窮追猛打。
在他慷慨激昂的據(jù)理力爭,和三位長老唯唯諾諾的理虧心虛下,大會總算是圓滿結束了。
最終商定,蘇乘歡直接成為內(nèi)門弟子,且享有真?zhèn)鞯茏拥拇?,只要不做出殺人放火,背叛宗門的事情,一路綠燈到底。
但唯一讓谷輕塵糾結和擔憂的是,即便在三位長老松口的情況下,蘇乘歡仍沒有答應將那一月之約取消,而是堅持到底。
當然,這也讓不少弟子對蘇乘歡的改觀更大,甚至連幾個真?zhèn)鞯茏?,都有些欽佩他的執(zhí)著,和傻。
但這些種種,都不是蘇乘歡關心的事情。
他正飛奔著往山下的雜役房趕去,此刻最讓他擔心的,是那個更傻更天真的小胖子李元寶。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二胖!
一個大蘇,一個二胖,這是倆人之間獨特的稱呼。
雖然蘇乘歡比他大,但因為經(jīng)常照顧他,幫他分擔一些雜務,所以小胖子一直把蘇乘歡當做大哥。
他們甚至想過,等日后離開了冥山宗,要回家鄉(xiāng)的山上占山為王。
一個山大王,一個二大王。
平時專門劫那些黑商的錢,然后拿去救濟那些青樓里面的可憐少女。
沒生意的時候,就在山上打打獵,然后拿到集市上賣,順便調(diào)戲……關心一下旁邊賣菜的阿婆和她如花似玉的孫女。
即便不當個修士,想必日子也會過得挺好,何苦非要打打殺殺呢?
“呦!這不是未來的少宗主嗎,您不會是散步迷了路吧?這里,可不是您那高貴的青云殿!”一個黑黑瘦瘦的雜役弟子看到蘇乘歡來了,上前攔住了他,面帶諷刺的大聲喊道。
這個雜役弟子名叫徐二,也是王虎的狗腿子,之前沒少欺負蘇乘歡和李元寶。
但在今日徐二目睹了大殿上的那一幕慘劇后,那種感同身受的憤怒便銘記在心,一直沒忘,畢竟同為雜役弟子,他對李元寶今日的舉動只有深深的佩服,至于對蘇乘歡,自然是鄙視。
李二有多佩服李元寶,此時就有多鄙視蘇乘歡,以至于連蘇乘歡此時遠高于他的身份都不在乎了,只想替那個傻傻的小胖子出一口惡氣。
“李元寶呢?”蘇乘歡皺了皺眉,沒有選擇硬闖。
“嘖嘖嘖,現(xiàn)在想起來找他了?之前在大殿上怎么沒見你認他?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崩疃贿叾吨?,一邊譏諷道。
“讓開!”蘇乘歡沒有心情再和他鬧下去,更不想費力解釋什么,因為沒有必要。
能看懂的人,自然會懂,例如谷輕塵,信任他的人,自然會信,例如羅云峰。
至于那些既看不懂、又不信任自己的,何必要多費口舌呢?
“我們雜役房不歡迎你這種恩將仇報的人,您還是上別處溜達吧!”李二也異常的固執(zhí),寸步不讓。
“對,你趕緊滾吧!”
“呸,真為胖子不值!”
喧鬧聲引來了不少其他雜役弟子,一看是蘇乘歡,皆是怒目而視,紛紛出言驅逐他。
往日里冷漠勢利的雜役房,今日居然罕見的團結溫暖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蘇乘歡也不知高興還是難過,只能說世事奇妙如此。
“讓他進來吧!”突然,從房里傳來一句粗獷的男人聲音,緊接著,一個胡茬唏噓的中年男子一手扶著門框,一手還拿著壺酒跌跌撞撞的走出來,正是那王虎。
“聽到?jīng)],老大讓你滾……什么?讓他進來!老大您說瓢了吧?”李二一臉震驚的看著王虎,不只是他,所有堵在門口的雜役弟子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王虎說錯了。
“我說,讓他進來。”王虎一改平日的霸道,蹲坐在門檻上,面無表情的說道。
“老大!”
一眾雜役弟子皆是朝著王虎不甘的喊道,但顯然沒有用,王虎連頭都沒有抬,只是擺手示意他們讓開。
蘇乘歡穿過一眾敵視的眼神,往里走去,只是在路過王虎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了句:
“謝謝!”
王虎沒有答話,只是點點頭,將手中未喝完的酒壺塞在了蘇乘歡手中,在他詫異的眼神中,轉身回到了房內(nèi)。
蘇乘歡看了眼手中的酒壺,有些疑惑,但也沒深究,向著李元寶的住處繼續(xù)走去。
穿過一條小溪,便來到了他們倆的住所,一座破破爛爛的木屋,這還是他們兩個被眾人排擠之后,自己搭的。
“二胖!”蘇乘歡扣了扣門,無人應答,于是直接推門而入。
門上沒有鎖,因為沒必要,里面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還是那股熟悉的潮濕味,屋內(nèi)黑漆漆的,只有從屋頂?shù)目p隙中透出絲絲光亮,當然,若是下雨天,還會漏點雨水進來。
除了兩張床板都有些腐朽的破床外,這什么也沒有。
就這樣的環(huán)境,蘇乘歡很難想象,從前的自己和李元寶是怎么生活了兩年多的。
但讓他不安的是,李元寶并不在屋內(nèi)。
不要說人,連個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他床頭用大石頭壓著的一張紙。
蘇乘歡輕輕拿開石頭,拾起那張壓得有些變形的紙,紙并不大,更不是什么宣紙,只是張最普通不過的草紙。
顏色有些泛黃,摸起來有棱有角,粗糙至極,紙上面密密麻麻,用蠅頭小楷寫滿了字,這字看起來規(guī)整中透著幾分娟秀人,如此溫婉柔情的字,很難想象是李元寶寫的。
想當年,蘇乘歡第一次看李元寶寫的字時,興奮了半天,以為有女弟子給他寫情書。
結果當他親眼看著,一百八十多斤,又肥又圓,還一臉猥瑣的李元寶拿支破毛筆寫出這么柔美的字時,蘇乘歡瞬間奔潰了。
什么字如其人,都是騙子!
但李元寶寬闊的身體下,確實有一顆細膩的心,尤其是在蘇乘歡看完了這封信后,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大蘇,我走了,殿內(nèi)的事,我懂。
但我再在這待著,只會讓你更難做。
你為我做了這么多,不應該再因為我承受這些。
你放心修煉吧,以后等你成為大修士的時候,二胖一定會死皮賴臉的來投奔你的。
好了,這張破紙寫不下本胖子瀟灑的字了,這支筆真差勁,呸!以后記得給我準備一支靈狼毛做的筆!
嗯,現(xiàn)在真的寫不下了。
勿念?!?p> “死胖子!寫個離別信,還這么多廢話!”
蘇乘歡拿著紙,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一遍,罵一遍,罵一遍,看一遍。
罵了許久之后,他不再說話,輕輕將紙疊好,放入懷中的兜里。
望著遠處的連綿不絕的山脈,望著山脈間的羊腸小道,望著小道上若有若無的圓滾滾的身影,漸漸淡去,直至徹底消失。
蘇乘歡拿起了放在一旁、王虎給他的酒壺,仰頭倒下,渾濁的酒液匯成一條淡青色的細流,涌入口中,喉中。
他微微皺眉,有點苦澀。
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