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張大人要這么做?他拿了銀子要做什么?
他為什么要一并將我拉下水去?
就他對于我懷疑皇帝一言不發(fā),反倒還澆油添柴看來,他和皇帝也不是一頭的。
這根本說不通。是什么讓他不惜一切代價,用本來完全可以用來一招制勝,除掉王將軍的局,大費周章地來除掉我?
我身上有什么東西,能夠讓他鐵了心的要下手?
不明白,我著實不明白。
一開始周明世就領(lǐng)著我,帶著我,讓我以為這全都是皇帝在自導自演。被我發(fā)現(xiàn)倪端后,他索性就死馬當活馬醫(yī),故作不知,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對我撒下彌天大謊,說他其實是為了報王將軍的恩,因此才要銷毀證據(jù)。
這就是領(lǐng)著我走上懷疑王將軍的路了。
咬了皇帝,咬不住,又去咬王將軍,半真半假,我根本分辨不能。
張大人和我也無甚交集,我也無意和他結(jié)仇。來南篁后,我雖然行事張揚,但并沒有切實地觸犯到這幾座大山的綠蔭。
“先莫要妄下定論。張大人確實可以悄無聲息地處理了這批銀子,也的確和周明世有所交集,但這兩者并不能作為直接定罪的證據(jù)?!蔽业?,“這樣周密的規(guī)劃,本宮自然不信周明世臨時起意的鬼話。他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假如他背后是王將軍,私吞銀子的是王將軍,他一開始潑臟水給父皇,不成后就想要引本宮去空宅子,置本宮于死地,這就能說通了?!?p> 這樣順下來,似乎也能說的通,只是周明世最后的態(tài)度實在前后矛盾。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人,豁出去侍奉了三個主子,怎么會貪生怕死?
如果說他只是故意想要露出些馬腳,引導我向“王將軍指使他做下這一系列事”去想,那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還是低估了我的疑心。他大概也萬萬沒想到,我沒有專注于這個臨時起意,而是去查了知遇之恩。
我也算是歪打正著。
“這些真是堪稱無懈可擊。只可惜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還是給我們查到倪端?!蔽颐銖姅D出一個笑容,“黃锃,這一路多虧有你。待到回朝,本宮會為你論功行賞?!?p> 黃锃一行禮:“陛下吩咐了要好好協(xié)助殿下,這些都是臣理當做的。”
他退了出去,我也不去追究他話中的真?zhèn)巍?p> 愿意怎么說就怎么說罷。
轉(zhuǎn)頭,我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黃锃剛剛報了,那場馬賊侵犯,賬目錯亂的日子是五年前。不知道為什么,我的思緒就飄到了在暗格中存放的那塊帶著印的金子上。
——若今后他不在家時,中城張大人駕臨,念‘金元在此’四字,便可渡過難關(guān)。
王四娘在留給我的信中如是寫道。
我隱約感到自己惹上了什么惹不起的麻煩。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張大人對我起了殺心?
可是戶楠這么遠,而且這東西又無人問津了這么久,怎么會傳到他的耳朵里?
再加上這金子是七年前造的,若說是五年前到的邊城,倒也合理。再加上當時馬賊入侵,那么張大人還真有可能趁亂掏了國庫來通敵了。
但——董正直怎么會有這個?
我打開暗格,里面躺著兩件東西,一個是用布包著的金子,還有一個是那張粱州賬里撕下來的那場憑證。
之前查過,這白紙黑字寫著三萬銀過粱州的賬,是王將軍親兵過來撕掉的。
所以說,就算真的是張大人謀劃了這一切,王將軍也摘不干凈。
我望著這張紙,最終還是將手里的黃金放回了格子里。
這么一想,姜州牧又是誰的人呢?必然不該是王將軍的。
他臨死前喊的那句陛下,是誤導我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假如他是王將軍的人,那根本不需要他派親兵來撕什么賬本。
這一套,本來應(yīng)該是姜州牧給皇上做假賬,被我發(fā)現(xiàn)了,才不得不吐露根本沒有銀子到過粱州的“事實”。
這撕賬本實在是有些多此一舉了,放在哪里都有些格格不入。
泛卷的紙像是一塊遺失的輿圖碎片,忽然好似長出了翅膀,壓入了我的腦海,有什么東西微微被觸動了一下,電得我一激靈,醒轉(zhuǎn)過來已然是滿身的冷汗。
就單看這撕賬本這一段,就能推測出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這個人,就是張大人吧。
周明世的話再次被全盤推翻,黃锃帶來的消息說的委婉,可實際上意思就是他根本和王將軍一點關(guān)系也沾不上。
兵部是和王將軍一條心不錯,可兵部牽連的屬臣千千萬,怎么可能大家都兢兢業(yè)業(yè),忠心耿耿?
有一個人,安插了周明世到皇帝身邊,又讓他一路引導我,先讓我懷疑了皇帝,不成,又在我和王將軍之間選擇殺我。
我已經(jīng)到了能和王將軍一同稱論的地步了嗎?
假若真是張大人在背后作梗,那他和太子便也不是一頭的。這薄薄的一層血混在皮囊下,不剖心挖肺,根本看不出來,也用不上。
就算有血緣又怎么樣,該流的血還是自己會流,想要貪的銀子,自己還是會收入自己的囊中。
銀子過了皇帝的手,過了王將軍的手,我偏偏沒有想到它也過了張大人的手。
我心頭一涼。
可如果真是張大人拿到了銀子,那這些錢大約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追不回來了。
該消的印早就混著戶部的運作消掉了,該藏的銀子也早就滾著烏紗帽,藏得零碎到根本拾不出一塊銅板了。
我到哪里去找證據(jù)?是找不到的。
這么多官道,這么多分往各地的銀錢,這么多路護送的人,我哪里能一條條去查?
況且我就算能在周明世那里逼問出一紙口供,也充不了我參他的底氣。到時候他輕描淡寫,我難道還能在這么嚴峻的情形下死纏爛打,將太子的舅舅往外推不成?
就算張大人有異心,但明面上,他還是希望太子登基的,我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不理智地討嫌,去吵一個沒有分毫成功可能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