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成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病房,時明兩兄弟趕緊上前,殷盼地喊著,“林叔!”
他看著這四只相似的眼睛,流露出拳拳期望,喉嚨干澀,最終他靠著墻滑下來,“時明啊,是叔沒用?!?p> 時明臉色灰暗下來,時更一下子哭了起來,抱著林有成的手臂,“叔,他們不愿意給二哥辯護嗎?我可以做證的,二哥真的是為了保護我,他不是故意的!”
林有成眼圈紅紅的,“你還未滿十六歲,法庭不會讓你去的。”不然何必去求趙家人,當時那里只有趙家的趙招娣滿了十八歲,趙領(lǐng)娣十六歲。
時更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
林有成拍拍他的頭,站了起來,蹣跚地走到時東床邊,看著鼻孔插著氧氣的時東,再看看空蕩蕩的下肢,他心臟一縮一縮的疼啊,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都沒有好報!
“咚咚!”敲門聲傳來,時明打開房門,兩個護士進來,其中一個抬起下巴,“你們家已經(jīng)欠了一千塊醫(yī)藥費,今天再不續(xù)費,藥水就要停掉,病人也得離開!”
“同志,能不能再寬限兩天,我一定會補上來的。”時明一臉愧疚,臉色漲紅。
“是啊,我爸爸的藥水不能停,他還沒有醒過來呢,同志,您就行行好吧?!睍r更眼淚汪汪哀求。
那護士說,“醫(y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gòu),沒錢看什么病,就這樣的還是早點拖回家等死吧,浪費錢!”
時明氣急了,“你!”
那護士胸口一挺,“我什么我,我說的是實話,就是活過來也是個殘廢!”
林有成大喝,“滾!”
那護士嚇了一跳退后,后面的小護士扶住她,“邱潔,算了吧,他們家確實挺可憐的。
那叫邱潔的把她的手一甩,“林燕,感情這醫(yī)院是你家開的?要你這么大方!”
林燕臉被憋得通紅,“院長也沒有說非要把人趕出去啊,他只是說問問什么時候能補上來?!?p> 邱潔說,“就這幾個窮鬼,一輩子也補不上來!”
時更憤恨的說,“你等著,晚上我就把錢給你們拿來!”說完他就跑出去,時明擔憂他想追出去,可是時東這里離不開人。
林有成攔住他,看著那個邱潔,“同志,做人要有點良知!”
說完就出去追時更了。
邱潔跳起來,“我怎么沒有良知了,比你們這些殺人犯的家人有良知多了!”
時明“嚯”的站到她面前,“我弟弟是為了救人……”他深吸一口氣,“我會把錢給你補上,請走吧!”
他拉開門,示意她們出去,邱潔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被林燕推著出了房門,那林燕回過頭,臉色通紅的對時明說,“其實真的沒關(guān)系的。”
時明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當著她們的面把門關(guān)上。
邱潔瞅瞅林燕,“虧你好心可惜人家不領(lǐng)情,哼,居然看上殺人犯的哥哥!”
那也比你跟著個流氓公安好,別以為她不知道,邱潔最近和那個潘友才打得火熱!
病房內(nèi),時明看著父親的臉,消瘦蒼白,他的頭發(fā)這兩天全白了,似乎就算是在昏迷中依然揪心。
“爸,您一定要挺過來!”
時家村,時更一口氣跑回家,在院子的墻根掏出一個瓦罐,嘩啦啦倒在地上,全是一分兩分一毛的硬幣,他一個個數(shù),數(shù)了兩遍也只有兩百塊。
他又進了屋子拿出進來的貨,放在自行車上,向平時賣貨的幾家店騎去,正好他們都在一排。
誰知道平時跟他客客氣氣的店主全變了臉,“走走走,別來找我,晦氣!”
時更咬牙,“那叔能把上批的貨款給我結(jié)了嗎?我等著救命!”
人家兩眼一瞪,“什么錢?我什么時候拿了你的貨!小孩子別胡說八道?!?p> 隔壁的人家也跟著說,“就是,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是殺人犯的弟弟,品行肯定一樣不好,快點滾!不然我報警!”
時更氣的想砸了他們的店,可是想想躺在病床上等著救命的爸爸,他咬牙說,“叔,我跟你們做生意也不是一次兩次,若是平時這錢我就當是丟了也無所謂,可是,可是我爸爸就等著這錢救命!”
他噗通跪了下來,“我求求你們,把錢給我吧,哇……”
那幾家店老板面面相覷,可是事關(guān)自己的錢包,他們只能對不起別人了!
“哭也沒有用,趕緊滾吧,再不滾我們就報警了“
”哼,殺人犯的弟弟,公安局會很感興趣的!”
時更淚眼朦朧,看著這些人,他第一次理解什么叫人心險惡!他爬起來默默推著自行車,他發(fā)誓,今日受得侮辱將來必定百倍奉還!
他快速騎上自行車,往舅舅家去,那里是最后的希望了!
晚上時更風塵仆仆的趕來,把皺巴巴的錢交給醫(yī)院收款會計,“不要趕我爸爸出去!”
那會計看著眼前的孩子,眼睛黑亮兇狠,仿若一頭餓狼,她心底打顫,直呼,果然是殺人犯的弟弟,都不是好人!
時明沒有問時更錢從哪里來的,哪怕是偷的搶的,只要能救爸爸都無所謂!更何況,他摸摸弟弟的頭,自己的弟弟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
“時更,你在這里守著爸爸?!彼p輕地說,“我去把時好接過來,她肯定想看到你二哥的?!?p> 時更點頭,跑了一天,他沒有吃一口飯,可是他一點兒都不餓。
第二天,時家三兄妹和林有成早早到了法院,眼巴巴想早點看到時天,時好還在發(fā)燒,嘴唇干裂脫皮,看起來憔悴不堪,兩個時家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夜未合眼。
林有成看著三個孩子,心中唏噓,就連他都要支撐不住了,老天對時家太狠了。他的鬢角也有了白發(fā),全是這陣子熬的。跑了這么久,錢也沒有少花,可是,哎……聽天由命吧。
時天被帶出來的時候,時家三個孩子全站了起來,
“二哥!”
“時天!”
那哪里像個人!渾身上下漏出來的地方都是傷,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可以想象破破爛爛的衣服下是什么樣子!
“哇,二哥!”
時好扒著柵欄,想跳過去,被維持秩序的公安一把按住,“干什么,想造反!”
他的手按在腰上,那里別著一把槍。
林有成趕緊拉著時好,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孩子還小,太激動了。”
法官看了他們一樣,“啪”打了一下法槌,“保持肅靜!”
時好被時明捂著嘴巴,“妹妹不哭,不然讓法官不喜歡,對你二哥不好!”
時好連連點頭,淚水不自覺流下,二哥到現(xiàn)在一眼也沒有看向他們,走路一瘸一瘸的。
毫無懸念的,時天被判了死刑!擇日行刑!
時好一下子暈倒,時更跳起來“我二哥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時天這邊連個辯護律師都沒有,誰給他發(fā)言,更別提他還不滿十六歲!
時天被帶出去的時候,快走出法庭的時候他頓了頓,回頭看向時明這邊,眼中死灰一片,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有說,他的眼睛四處尋找著似乎想找什么人,可是終究沒看到那兩道身影,他苦笑,這樣的兒子誰不會覺得丟人!
他重新垂下頭,往前走,時更趴在柵欄上高喊,“二哥,二哥,爸爸嗚嗚……”
時明捂住他的嘴巴,時天停下腳步,沒有聽到想聽的話,最終還是繼續(xù)一跛一跛的走了。
時明咬牙皺著臉,克制著眼中淚水,“時天,我們以你為傲!”
“對,時天,我們以你為傲!”
林有成老淚橫流,他終究沒有護住這個孩子!
一行人直至被法庭驅(qū)趕才離開,時明背著時好,失魂落魄的走著,腳下踉蹌一下子跪在地上,時好差點被甩下來,被林有成一把抓住。
“啊.......”
這個十九歲的大男孩,發(fā)出絕望的怒吼,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成了這樣!
“二哥!”時好大叫,手向前一抓,眼睛一下子睜開,“我不要二哥被槍斃,不要!”
她剛剛做夢,夢見一顆子彈穿過了時天的腦袋,瞬間血色鋪滿了她的腦海。剛剛喊完話,她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時明和時更圍著她,臉上均是悲哀。
“老林!”
姜四海急急忙忙騎著車過來。
林有成面無表情看著他,如今他身心俱疲,那個他視為子侄的孩子即將離開這個人世,而他卻無能為力!
姜四??粗鴷r家的孩子,心中酸澀,要不是為了家人他怎么會臨陣退縮。如今愧疚不已,左思右想他覺得還是來看看,給他們提供點幫助。
“你們有沒有上訴?”
“上訴是什么?”林有成無意識地問。
姜四海扶了扶眼鏡,“被告家屬若對結(jié)果不服,可以提出上訴的,你們不知道?”
林有成搖頭,時明眼睛一亮,“對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樣至少可以多拖幾天,我們再想想辦法救他!謝謝你,叔?!彼皇菍W(xué)法的,但是多多少少聽過一些,一時沒有想起來,也不過是關(guān)心則亂罷了。
姜四海急急忙忙說,“不用謝,是我對不起你們!”
林有成擺手,“你的做法我理解,你能來提醒我們,我們已經(jīng)很感謝了?!?p> 說著就對時明說,趕緊去法院,就說他們不服結(jié)果要上訴,姜四海干脆好人做到底,陪著時明跑了一趟,可是法院很強硬,本來是十五天的上訴期,他們僅僅給了三天。
姜四海一邊罵這些人吃人飯不干人事,一邊痛斥司法不健全,可是一切都是徒勞,最終結(jié)果還是只有三天!
三天能做什么?眾人迷茫,時明問姜四海借了一整套的憲法,臨時抱佛腳,他要找找看有沒有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