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目送著葉子鑫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蘇凝伊在心中反復(fù)回想著葉子鑫剛剛臨走前對她說的話，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好似是一種安穩(wěn)，她覺得，自己終于可以不再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終于可以不似秋葉飄零，終于可以擺脫孤苦。現(xiàn)在，有一個人，愿意給予她承諾，而這個人，也正是自己所鐘之人，亦是愿意信任之人。她相信，葉子鑫一定會信守承諾，成為她一生的依靠。而對于她自己來說，葉子鑫也將是她永遠(yuǎn)的牽掛和未來的寄托。在這天高地遠(yuǎn)的世間，她或許再也不需要自己咬牙承受所有的苦難。
以后，他們還會有很多美好的未來，共赴一生。
每想到這些，蘇凝伊總是掩不住心中的喜悅，她幼時命運(yùn)多舛，幸得師父照料，歷劫歷難之后，如今又得一兩情相悅者相伴，算是苦盡甘來。因此心中也不免期盼起未來。
吃過晚飯，蘇凝伊想著早些休息，便熄了燭火，躺在床上，偏偏心中藏了少女的心事，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睡不著。
就這樣翻來覆去，竟是等到天邊微亮，蘇凝伊倒是再也躺不住了，便起身悄悄地走出了屋門，坐在小院里的樹下，心不在焉下也忘了披一件披風(fēng)，只穿著就寢時的白色襦裙。清晨的風(fēng)吹在身上是最涼的，特別是這初春的山林間。蘇凝伊抱著身子，念著心事間，竟是忘了自己身子寒涼，是最經(jīng)不得風(fēng)的。癡望著漸漸西沉的月和空中薄薄的云彩上演著一番彩云追月的戲碼。
周圍靜悄悄的，寂靜祥和，悄然唯美。這一刻，蘇凝伊感覺有些舍不得這兒了，可是她并不后悔做了跟葉子鑫去長淵城的決定，其實(shí)葉子鑫提出要帶她離開的時候，蘇凝伊想到的，不只是和他之間的事情。這些年，她一直在這座山上，從未離開過，一開始有師父在，在這里，一定是安全的。但是后來師父去世，她依舊生活在這里，并非是她不想離開，而是因?yàn)?，她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慢慢察覺了一些事情。
蘇凝伊知道，有些秘密，會在她走出安樂山的時候，就慢慢浮出水面。比如，關(guān)于師父。蘇凝伊其實(shí)知道一點(diǎn)關(guān)于師父的過往，只是零零散散，湊不成故事。但是有一點(diǎn)可以確定，那些故事和秘密，一定是一些很重要，甚至有著特殊意義的存在，不然，那些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又為什么窮追不舍？蘇凝伊后來通過他們的衣著和兵器，才知道，那些人的來源于不止一方，可能來自三個甚至三個以上不同的刺殺團(tuán)體。如此看來，有可能是不同的人派出的。這些都一定與公孫西身上的秘密有關(guān)。如今師父已經(jīng)去世，可殺手立刻就把目標(biāo)指向了蘇凝伊，依舊沒有想放棄的意思。這樣一來，蘇凝伊心里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即使她知道來到長淵城可能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很多改變和麻煩，可能會有她討厭的那些爾虞我詐，可能即使出了安樂山，她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會輕易露出線索，可能還有很多她想不到但也很棘手的事情，但是畢竟葉子鑫還在，蘇凝伊相信，葉子鑫一定會幫她，所以她才有勇氣，踏出這一步。其實(shí)在她看來，葉子鑫已經(jīng)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并且，她現(xiàn)在可以相信的人，只有葉子鑫，這個人這些年一直在保護(hù)她，照顧她，給予她安全感，讓她過得快樂，她也樂意與他相伴。畢竟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是時候去做一些事情了，以現(xiàn)在這個理由，做出這個決定，對于蘇凝伊來說可能是最好的機(jī)會。
想著，竟惹來了困意，蘇凝伊就這么雙手抱著自己，坐在院里樹下，嘴角微含笑意，垂眼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蘇凝伊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躺在屋里，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滴順著屋檐落下，院里的花草上也早被雨滴打濕。
“醒了？”只見葉子鑫從門后走了進(jìn)來，手里還端著一碗粥：“我早晨來時，見你靠在樹旁睡著了，阿凝，你身體本就畏寒，風(fēng)這么涼，這早晨又下雨了，你這身子定是受不住的，到時候感了風(fēng)寒，你又要不愿吃藥了?！比~子鑫在旁邊念念叨叨，“想來你是睡不著了，才出了屋子，坐在樹下的吧？你若是有心事，無人傾訴，便與我說說，也能少些負(fù)擔(dān)。好了，先起來喝點(diǎn)粥，暖暖身子?！比~子鑫對蘇凝伊總是無限溫柔，讓蘇凝伊心里安穩(wěn)。
蘇凝伊喝了些粥，身子便感覺暖和起來，且不止身子，這心里也是暖和的緊。這時葉子鑫從外面拿進(jìn)來一個木匣子，那匣子是用上好的梨花木做的，上面雖只是簡簡單單地刻了幾朵祥云，但依舊顯得很精致，里頭想必裝著重要的物件。葉子鑫將匣子拿到蘇凝伊面前，說：“打開看看，你應(yīng)是會喜歡的?！?p> 蘇凝伊見他滿臉的神秘，心里亦是感到期待。小心翼翼地伸手掀開匣子，一件繡工精致的紅色嫁衣，整整齊齊地放在里面。蘇凝伊自然沒有見過繡法和剪裁皆是如此精美的嫁衣，上面那用金線繡成的“鳳翱九天”，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想必繡成此衣之人，定是繡工了得。看這件嫁衣，應(yīng)是費(fèi)了不少制衣人的心血。
蘇凝伊伸出手想摸一下，還是擔(dān)心這不是給自己準(zhǔn)備的，若自己不小心弄壞了，那該如何是好？
蘇凝伊的手糾結(jié)地懸在半空中，眉間不自知的皺起，倒顯得有些可愛，惹得葉子鑫一笑，道：“這件衣服自然是為你準(zhǔn)備的，穿上試試?！闭f著，便把木頭匣子放在梳妝臺旁，對著蘇凝伊輕笑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蘇凝伊臉上浮起一抹嫣紅，立刻起身下床，坐在梳妝臺前，從妝奩最下面那個被鎖扣住的盒子里，拿出一支極是雅致的發(fā)簪。那支白玉簪，上面刻著的花紋是雪梅。
這枚簪子若論價格，并不是很昂貴，但卻是是公孫西曾經(jīng)送給她的及笄之禮，那天正好是三月初五，就是初次遇到師父的日子。
當(dāng)時，師父對她說：“阿凝，雖說條件不好，師父對你的生辰也不得而知，但及笄之年向來是為女子者一生中的大事，一定是要有賀禮的，這支白玉簪是我親自挑選的玉石料，尋了手法不錯的匠工為你制作的及笄之禮，愿你往后的日子，可覓得良人，一生平安順?biāo)??！?p> 這支簪子有著如此特殊的意義，蘇凝伊一直珍藏著，都沒舍得佩帶過。今天她就要離開這里，跟隨著她的良人，開始新的生活。這支簪子，也是自己的一個念想，就如同相連過去和未來的一根繩，這支簪子會代替著師父，一直陪在她身旁。
或許未來某一天，這支白玉簪，還有師父贈與蘇凝伊的那柄作為隨身武器的玉笛，會和她一起見證那些被塵封的秘密。
約莫半個時辰，蘇凝伊推開柴扉，輕提衣裙，緩緩抬腳邁過門檻，走到葉子鑫身后。
“子鑫?！碧K凝伊輕喚。
葉子鑫回頭的時候，只見蘇凝伊淺笑盈盈，一身紅衣，明眸皓齒：淡淡的遠(yuǎn)山眉，含笑的柳葉眸，點(diǎn)著殷紅的唇瓣，其實(shí)只是略施粉黛，但當(dāng)真教人一見傾心。蘇凝伊本就身材纖細(xì)，那身嫁衣未經(jīng)量體裁衣，倒也是出奇的合適。
一支簪子，綰起簡單的發(fā)髻，任余下的青絲垂落。女子眉目如畫，巧笑倩兮。可謂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葉子鑫看的竟是有些出了神。從小生活在皇城，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就連異國美女的風(fēng)韻，他都見了不少。在這一刻，竟是沒有任何一個面容，能比得上眼前佳人的絕代風(fēng)華。
“怎么了？可是不合適？要不我還是換了吧?！碧K凝伊見他遲遲未回應(yīng)，以為是自己衣著打扮不得體，不免心里有些緊張。
蘇凝伊略帶小心的柔聲細(xì)語被風(fēng)吹到葉子鑫的耳畔，只一瞬間，心底深處好似被什么撓了一下，不小心撩撥了心弦。
葉子鑫走上前，此時，女子姣好的面容在他眼中顯得更為精致。他伸手環(huán)住面前之人的后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輕笑出聲：“不用，你今天，很美?！?p> 話語帶著溫?zé)岬臍庀姙⒃谔K凝伊側(cè)臉，令她頓時羞紅了臉，一時間，空氣中只能聽到心跳加速的聲音。
外邊的雨還未停，淅淅瀝瀝間，一陣微寒的風(fēng)吹散了空氣中凝滯的曖昧。蘇凝伊木訥的用懸在半空中手微微推開葉子鑫，盡量讓兩人保持安全距離，卻微微低頭，故意避開葉子鑫的眼眸。
葉子鑫見她笨拙的躲避自己的眼神，微側(cè)的臉頰如同染上了天邊晚霞，泛著紅暈，當(dāng)真可愛的緊。唇微揚(yáng)，輕輕落了一吻在蘇凝伊的額頭。少女先是一怔，隨后微微低頭，害羞的嫣然一笑。
兩人離了竹屋，撐著傘走到了公孫西的墓前，走之前，總要來見見長輩。
蘇凝伊和葉子鑫一起跪了下來，向公孫西磕了三個頭。葉子鑫扶起蘇凝伊，蘇凝伊上前撫著石碑上泛舊的字，有些哽咽：“師父，阿凝長大了，想要嫁人了，就是不能再陪著你了，你莫要怪阿凝。你不要擔(dān)心，子鑫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一定能照顧好我的?！闭f到這兒，蘇凝伊抬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葉子鑫默默走到了她身旁：“阿凝，從今以后，我陪著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護(hù)你周全?！碧K凝伊抬頭，淡淡一笑，默許了他的話。葉子鑫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將她擁進(jìn)懷中。
離開那片竹林時，雨漸漸停了。竹葉上有雨水滴落泥土，葉片也仿佛被洗的更加青翠欲滴。風(fēng)吹過的沙沙聲，帶來了一絲憂郁，似乎在嘆息著什么。而有兩個人，策馬馳向長淵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面對一切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