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八年六月初六,這日又稱曬伏節(jié),也叫姑姑節(jié),還是增福添壽的天祝節(jié),也一樣是佛寺的翻經(jīng)節(jié)。
不論是高門大戶,還是貧家小戶,都在曬紅綠、請姑姑,添福添壽,忙碌地不亦樂乎。
可雙順胡同里的左相府的三奶奶戚氏在昨日上午動(dòng)了胎氣,發(fā)作起來,生了一天一夜,直到今日即將晚膳時(shí)分,依舊沒有生出來。
如果不是用一支五百年人參吊著,怕是早就一尸兩命了。
戚氏的婆婆左相夫人王氏跪在祠堂左邊的小佛堂里手轉(zhuǎn)著佛珠念叨著。
左相的弟媳婦二太太羅氏提著裙裾奔進(jìn)來,身子軟軟地跪在另一個(gè)蒲團(tuán)上,待喘勻了氣息才低聲道,“大嫂,我剛在府門外見到了靈山寺的一位大師,他說……”
戚氏的長女蕭家四小姐嬛姐兒睜開眼睛,伸出小手揉了揉,突然才想起來,娘親還在生弟弟,忙叫喊起來。
奶娘跑進(jìn)來,眼睛紅紅地抱住嬛姐兒,太太要是…她的嬛姐兒可要怎么活?
“奶娘,我要去看弟弟,快給我梳洗?!?p> “三奶奶還沒有…”
奶娘話還沒有說完整,就聽見門外響起凌亂的腳步聲,隨即門簾子掀開,王氏扶著桂嬤嬤走進(jìn)來。
“祖母!”嬛姐兒瞬時(shí)高興道,“祖母,弟弟生了吧?弟弟俊不俊?孫女正要去看弟弟呢,可巧祖母就來了?!?p> 王氏張張嘴,淚水緩緩落下來,手摸住嬛姐兒的頭,呢喃道,“嬛姐兒?!北阍僖舱f不出話來。
嬛姐兒怔愣著看著流淚的祖母,腦海里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安義伯府二小姐的娘親也是在給她生弟弟時(shí),過世了。
想到這兒,嬛姐兒打了個(gè)冷顫,雙手顫抖地抓住祖母,淚水縈繞道,“祖母,娘親、娘親她是不是……”
王氏還未說話,卻見一個(gè)須發(fā)白眉的老和尚也跨進(jìn)門來,先是念叨了聲我彌陀佛后,看著她又道,“女檀越,你可愿意跟隨老衲去靈山寺,侍奉佛祖?”
嬛姐兒更怕了,更是緊緊地抓住王氏,哭求到,“祖母,娘親呢?我要娘親?!?p> “女檀越,只要你跟老衲去,你弟弟就會(huì)出生,你娘親也會(huì)無事,你可愿意跟老衲走?”
嬛姐兒看著老和尚,顫抖著雙唇問道,“大師,只要我離開左相府,弟弟就會(huì)生出來,娘親就會(huì)活下來?”
老和尚點(diǎn)頭,“只要女檀越離開左相府?!?p> 嬛姐兒猶豫了會(huì)兒,哭著道,“那我就跟你去?!?p> 在一片哭泣聲中,馬車緩緩離開左相府,剛走出雙順胡同口,踏上朱雀大街,就聽見后邊趕來馬蹄聲。
“大師,大師,等等。”
嬛姐兒聽得出是父親的聲音,忙對老和尚道,“大師,請停下馬車,我要和父親告別?!迸碌⒄`時(shí)辰,嬛姐兒走之前,就沒有去產(chǎn)房那兒見父親。
老和尚吩咐車夫停下馬車,嬛姐兒忙過去打開車簾子,就看見趕上來的父親,見父親很是喜悅,心里一喜,忙問道,“爹爹,娘親是不是生下弟弟了?娘親也沒事了?”
“是,你娘親和弟弟平安無事?!笔捳檎f著,一把摟抱住嬛姐兒,淚水流下來,“對不起嬛兒,為了你娘和弟弟,讓你受委屈了。”
嬛姐兒高興道,“爹爹不要這樣說,女兒不委屈,能救下娘親和弟弟,什么都是值得的,何況不過是讓女兒離開家里一會(huì)兒而已?!?p> 蕭臻高興這才松開女兒,跪在地上,給老和尚磕了一個(gè)頭,起身后,說道,“大師,我夫人既然平安,小女是否回轉(zhuǎn)家中?”
“不可。”老和尚神色淡漠道,“想要母子三人平安活下來,須要女檀越留在靈山寺過了及笄禮才可回轉(zhuǎn)左相府,這之后的一生,將會(huì)貴不可言。如若現(xiàn)在返回去,母子三人就是短壽之?dāng)?shù)。”
蕭臻氣惱之下沖口而出,“為何信你?”
“老衲是靈嗔?!毖粤T,老和尚閉目,再不言語。
是靈嗔大師?!
蕭臻震愕地看著老和尚。
這就是那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被世人稱之為仙人的、就連皇帝都請不到的靈嗔大師?
六歲的嬛姐兒雖不知道父親聽了大師名諱后為何如此震愕,但她卻是聽懂了大師話中意思,為了娘親和弟弟,六歲的嬛姐兒再次答應(yīng)跟隨這位叫靈嗔的大師去往靈山寺,侍奉佛祖。
“只要娘親和弟弟能活著,我去?!?p> 等蕭臻醒轉(zhuǎn)過來,馬車早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中。
蕭臻跌跌撞撞地轉(zhuǎn)回左相府,對父親母親說了此話后,暈厥過去。
戚氏生產(chǎn)后昏睡了三天才醒過來,聽聞此消息也再次暈厥過去,等醒來后,一雙美目差點(diǎn)哭瞎。
而靈嗔大師給嬛姐兒的批命傳遍京城,貴不可言的命格是被人私底下當(dāng)做是鳳命命格,而鳳命命格是皇后之命格。
有恭賀的,家族里出個(gè)皇后,那是能夠富貴榮華三輩子的。
也有唏噓的,畢竟才是個(gè)六歲孩童,能不能活到那榮華富貴降臨還說不定呢。
果然。
半月后,傳來嬛姐兒墜入懸崖下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