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p> 隨著屋門的開合,高錦鈺的聲音輕輕從門口傳來。
高夫人正坐在屋子側(cè)間的椅子上,看著秀春和麗萍從高俊義生前單用的衣柜中一件一件取出衣物。
聽見高錦鈺的聲音,秀春和麗萍停頓了手上的動作看著高夫人,高夫人揮了揮手,“你們忙你們的?!闭f罷,笑著看向走進(jìn)來的高錦鈺。
高錦鈺看到秀春和麗萍在收拾高俊義的衣物,不由得又一次悲從心來,愣了一會兒,看向高夫人,“母親,這是做什么?”
高夫人望著取出的衣物,沒了神采,緩緩道:“后天,就是你父親的百日,得在當(dāng)天把他的衣物都燒了呀。”
高錦鈺低著頭,坐到小方桌另一側(cè)的椅子上,默不作聲地看著秀春和麗萍的動作。
秀春和麗萍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好也默默做事。
片刻,高夫人回過神來,扭頭看著高錦鈺,“她們兩個還得拾掇一會兒,錦鈺,我們到院子里散散步去吧?!?p> “好?!备咤\鈺站起來,等高夫人起了步,便隨在身旁。
“錦鈺,我看你終日精神不振,還不如我一個老太婆要強?!币怀鑫荩叻蛉搜劭粗_下的路,“百日過后,你就得回前廳去了。日子,照以前那樣,好好地過?!?p> 高錦鈺點點頭,“嗯”了一聲,“兒子知道。”
高夫人看著前方,眼神幽幽,語重心長道:“桃花閣,是我和你父親,尤其是你父親,一生的心血。加上那場大火,更是刻骨銘心?!?p> “是,我都記在心里?!备咤\鈺沒抬頭,雙手?jǐn)v在高夫人的胳膊上。
高夫人看了一眼高錦鈺,指了指院子中心的小亭子,“去那兒坐坐吧?!?p> 見高錦鈺只隨著步子不說話,高夫人便接著說:“靳家,于桃花閣危難之際伸出援手,我們著實感激不盡。但實際上,剛開始那些錢,你父親始終堅持是以借的方式拿過來的。桃花閣做起來之后,那些錢,加上他們父子來幫忙的情分,你父親還了幾倍的錢給靳家?!?p> “母親,這石凳涼,坐這個木椅上。”高錦鈺一直不知道還錢的這些事,請高夫人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一旁,“還了幾倍的錢?我一直不知道這個事?!?p> 高夫人看著高錦鈺,微微笑了一下,“沒跟你說過,你哪里知道?!?p> “還有什么嗎?”高錦鈺問。
“錢還清了,你靳伯父就回去了,他自己回去的,我們百般挽留,想一起把桃花閣再做大一些,但他不愿意,他自己原來的生意也不做了,回家過平淡日子去了?!?p> 高錦鈺點了點頭,“可能是錢兩在生活上完全足足夠夠了,靳伯父便不想再操這些心了?!?p> “也許是吧,反正他是不愿意再勞碌了?!备叻蛉嗣鏌o別色,“但是孩子的人生才要開始,怕跟他回家去就好吃懶做不學(xué)好了,又怕去別的地方受欺負(fù),他就把建旻留在了桃花閣?!?p> 高錦鈺腦海里浮現(xiàn)出靳建旻為了桃花閣跑前跑后的樣子,“大哥也的確上心?!?p> “是個好孩子?!备叻蛉它c頭贊同,“他爭氣,聰明,還好學(xué),平時在桃花閣也是盡心盡責(zé)、勤奮有為。人也和氣,店里的人們也都服氣他。”
“這些我確實不如大哥?!?p> “這孩子,怎么還妄自菲薄了?”高夫人拍了一下高錦鈺的手背,“你們兩個都不差?!?p> 高錦鈺“呵呵”笑了一聲,“還有呢?”
“過了幾年,建旻在店里的第四年還是第五年來著……”高夫人將頭靠在身后的亭柱上,皺起眉頭,“我這記性一天比一天差了,忘性變得是自己眼睛能見到的快?!?p> “沒關(guān)系,母親?!备咤\鈺安慰道:“你繼續(xù)說?!?p> “嗯?!备叻蛉酥赜肿鹕?,“反正就是第四年第五年,建旻這孩子自己也存了些錢,和你靳伯父又要了一些,找你父親商議,想以他的名義,一起當(dāng)東家?!?p> “原來桃花閣靳家的那一部分是這么來的啊?”高錦鈺略感詫異,“我原本一直以為是靳伯父手里本就有的,交給大哥了呢?!?p> “不是?!备叻蛉藫u搖頭,“所以我說,建旻是個有想法的人,這幾年里,在桃花閣里也是功不可沒?!?p> 高錦鈺點點頭,繼續(xù)聽著。
“他和你父親,一起把桃花閣經(jīng)營到今天這般好,你父親還沒有好好帶帶你,就沒有機(jī)會了……”高夫人低頭看著手里的佛珠。
高錦鈺坐近了些,抬手輕輕為高夫人撫背,“我雖沒有像大哥一般直接掌權(quán),但從小就在店里跑,經(jīng)驗倒是有了?!?p> “我知道?!备叻蛉松钗豢跉?,又緩緩呼出,“現(xiàn)在你父親去了,桃花閣高家的重?fù)?dān)就落到你肩膀上了。多年來,建旻在店里不僅是桃花閣的靳少爺,也是小東家,而你不一樣?!?p> 高錦鈺看著高夫人,“母親,你放心,父親百日過后,我便一心撲在桃花閣上,盡……”
“我是說……”高夫人打斷高錦鈺,“我的意思是,原先桃花閣的大主子是你父親,小主子是建旻。而你,雖然也為桃花閣又盡心又盡力的,但在別人看來,你不過是因為你是高家的少爺這一層關(guān)系,在幫你父親的忙罷了。”
高錦鈺聽出了些眉目,但仍有些許疑惑,“可也是人人皆知,父親去世了,接手的就只有我?!?p> “自然是你?!备叻蛉俗⒁曋咤\鈺,面色嚴(yán)肅,“但你之前僅僅是少爺,現(xiàn)在不一樣,現(xiàn)在不僅是這個家的少爺,還是這個家開的店里新的大東家。”
“我明白?!备咤\鈺點點頭,“一來,絕對要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二來,母親的意思是,和大哥不同,他作為靳少爺,在這個家里有地位,他又作為多年的小東家,店里地位已經(jīng)很是深刻了。”
“沒錯。”高夫人的面色這才緩和平展下來,“而你,實際上是,才剛剛開始,要從零開始,才是個‘新’東家。”
“兒子明白了。”高錦鈺知曉了母親的意思,“多年來,桃花閣的里里外外,我都悉數(shù)參與了,人的基礎(chǔ)應(yīng)該還可以。將近四個月沒有和人往來,后天一過,我就出去?!?p> 高夫人笑了一下,盯著高錦鈺看了好半天,抬頭看著亭外,“你回店里之后,慢慢悟吧……還有你剛剛說的,‘人’……”高夫人回過頭來,看向高錦鈺:“‘以利交者,利窮則散’,老話都在這兒,還望我兒多交義友,義友方能成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