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薇緩緩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似蝶翼一般顫動著，就在她以為陷入絕境之時，一道聲音冷冷響起——
“本王看誰敢！”
一時間室內(nèi)眾人皆是一驚。
不知何時，秦靖已經(jīng)醒了，且就在念薇同顧雪對峙之際，已披衣而起。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抱著錦被僵硬的坐在墻邊的念薇一眼，走了出去，隨后揚(yáng)手一揮，紗幔落下，遮住了顧雪和一干宮女的視線。
不知為何，念薇感到眼眶濕濕的。
七歲那年的雪地中，她流盡了所有的淚水。即便是剛剛那樣屈辱的時刻，她也沒有落淚。她一度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jīng)干涸。
可她卻知道，自己哭了，為他這個小小的暖心之舉。
薄薄的紗幔，卻讓她保留了最后一絲尊嚴(yán)。
紗幔外。秦靖看著一臉驚訝的顧雪冷笑：“太子妃管的倒是很寬呢，可這里不是東宮，本王和顧大人還輪不到你來管！莫非是太子妃早已將自己當(dāng)成了一國之母了？”
顧雪萬萬沒想到，這靖王竟有袒護(hù)那賤人之意。
明知道昨夜進(jìn)來的靖王她仍然讓人捅破，其一，昨夜靖王缺席國宴惹得龍顏大怒，正好可遷怒那賤人；二則是世人都道靖王不近女色，聽聞他對府中姬妾冷酷無情。這樣的人，知道自己同顧薇那賤人發(fā)生關(guān)系，只會憤怒、厭惡。
這靖王倒是好口才，居然要給自己扣這么大一頂帽子！她正要開口反駁，卻聽他又是一聲冷笑。
“太子妃還站在這里做什么，是要圍觀本王的春-宮是嗎？”秦靖披頭散發(fā)，上衣大敞，卻毫不在意，周身散發(fā)出陰冷之氣。他瞇著眼睛冷冷的看了顧雪一眼，忽然抬腳一踹，方才要去抓念薇的幾個宮女頓時滾做一團(tuán)，哀叫連連。
“你！”顧雪尷尬又氣憤，隨即又想到宣武帝聽到此事后的臉色，高高揚(yáng)起頭，“靖王有空在這里耍威風(fēng)，不如好好想想一會怎么跟父皇解釋吧。本宮此番前來可是帶了父皇母后的旨意來的，本宮倒也好奇，殿下一會到了鳳儀宮還能這么威風(fēng)嗎。”
顧雪冷哼一聲帶著人走了。
室內(nèi)只余念薇同秦靖，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她看著紗幔外他修長的身影，心緒紛亂。
手臂上的守宮砂消失了，但她知道昨夜只是個錯誤。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最后，她低聲道：“多謝殿下?！?p> 這是真心的。她經(jīng)常說謊，也不時算計他人。只是此刻，她當(dāng)著是發(fā)自肺腑的感謝他。
卻聽他莫名地發(fā)出一連串的低笑。
她不知道他為何笑，卻聽出了笑聲中的嘲諷。
念薇蹙眉，咬唇道：“昨夜的事，一定是沖著我來的，是我連累了殿下?！彼D了頓，決定將清楚，“殿下不用對我負(fù)責(zé)?！?p> 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那日他醉酒強(qiáng)吻她的情形……她隱隱感覺到，他或者對她有意。只是——那日斷琴后，她就已下定決心，要斷情絕愛。此生絕不能像母親一樣被男人迷惑。
秦靖臉上的冷笑倏地消失了。
“呵，你未免自視過高了?！彼瞥八浦S道，“顧大人還是好好想想說辭吧，別到時候連累了本王?！?p> 兩人整理好儀容到了鳳儀宮。宣武帝和王皇后高高在上坐著，太子妃、七公主都在場，卻無一人敢開口說話。大殿內(nèi)氣氛緊張。
念薇同秦靖剛走進(jìn)來，還沒行禮，宣武帝突然從御座上站起來，勃然大怒：“孽障，跪下！”
饒是已有心理準(zhǔn)備，念薇還是嚇了一跳。跟在宣武帝身邊也不少時日了，她還從沒見過他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她慌忙下跪，大氣都不敢出。
她從來都是惜命的。她還有心愿未了，絕不能在這里走到人生終點。
周遭的溫度似乎更低了。
念薇側(cè)眸，卻發(fā)現(xiàn)秦靖此刻正筆直的站著，根本沒有下跪的意思。
王皇后唇角高高揚(yáng)起，面上的得意毫不掩飾：“靖王只是醉了酒而已，陛下也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p> 七公主秦瞳哼笑道：“瞧，父皇，九弟怕是不服氣呢……”話未落音被秦靖冷冷睨了一眼，渾身一顫，不再說話。
秦靖僵硬的行禮，卻一把將念薇拉起，旁若無人的笑了。念薇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卻聽他不急不徐地開口：“父皇不分青紅皂久就說兒臣是‘孽障’，兒臣倒要問問哪里惹惱了您?！?p> “你還敢說！”宣武帝面色鐵青，雙目噴火，隨手一個杯子扔去，咚的一聲悶響，秦靖不躲不閃挨了這一下。
他抬指揩了下額角血跡，竟然笑了，笑得殿內(nèi)一眾人毛骨悚然。
連宣武帝都愣了一下，他盯著秦靖道：“怎么，你不服氣？”
顧雪回過神來，給秦瞳使了個眼色。
秦瞳會意，趁熱打鐵道：“父皇，要說過錯，其實靖王倒也沒什么，要怪都怪顧薇。她身為女官卻不守宮規(guī)，恬不知恥的勾引靖王哥哥，害得他在昨天這樣重要的場合缺席。依兒臣看，父皇應(yīng)該嚴(yán)懲顧薇！”
王皇后冷哼：“顧薇有錯，但靖王也脫不了干系。靖王早已開府建宅，按照宮規(guī)是不能留宿宮中的，但他非但宿醉，還弄了這么樁風(fēng)流韻事，破壞宮規(guī)，本宮身為六宮之主自然是要嚴(yán)懲的！依本宮看，顧薇勾引皇子敗壞風(fēng)氣，當(dāng)賜鴆酒以正視聽！至于靖王，縱是皇子也是要小懲大戒的?！?p> 念薇長袖中的手緊緊攥著。
鴆酒？呵，當(dāng)真一點也不顧及自己伺候過她一場呢。巍峨的宮殿仿佛巨大的深淵吞噬一切。顧雪、秦瞳、王皇后，這些人都想讓她死。包括高高在上的宣武帝，此刻眼中也劃過殺意。在他們眼中，碾死自己如同一只螞蟻。
難道這么久以來所有的努力都將止于此刻？
她一向自詡聰明，可這一刻，連她自己也想不出自救的方法。大乾自古便受禮教影響深遠(yuǎn)，國人對女子遠(yuǎn)比男子要苛刻。王皇后張扣給她定下勾引靖王、穢亂宮廷之罪，即便她是世家小姐、三品女官也無濟(jì)于事……
宣武帝沉默良久，道：“顧薇，賜鴆酒。至于老九，自去慎刑司領(lǐng)三十大板?！?p> 皇帝一句話就決定了兩人的命運(yùn)。就在顧雪以為她陰謀得逞的時候。秦靖突然冷笑連連。
仿佛一陣陰風(fēng)刮過，帶著來自地獄的寒涼，眾人心頭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誰說是她勾引本王的？”秦靖斂了笑，轉(zhuǎn)身執(zhí)起念薇的手，意味深長地道，“是本王勾引她，你們不要搞反了。”
“錚”的一聲，念薇心中的弦斷掉了。他帶著薄繭的手溫?zé)岫辛?，她掙了掙沒有掙開，只得放棄。
一時間殿內(nèi)安靜無比。
“本王心慕顧小姐，所以勾引了顧小姐，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