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偏院,天水閣。秦靖立在窗前,隨手翻著桌案上的書籍。
“殿下,您怎么突然來了?”負責打掃的侍女驚慌地行禮,這天水閣位置偏僻,自建成以來就只那位姑娘在此小住了半年。誰能想到王爺怎么突然想起到這里來了。
秦靖環(huán)顧室內一周,隨意問道:“她平時都做些什么?”
她?
侍女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她”指的是誰。
“回殿下,姑娘每日就是看看書,彈彈琴,偶爾澆澆花、逗逗鳥?!?p> 侍女的話剛落音,就聽到幾聲怪里怪氣的請安聲——
“殿下千歲!殿下千歲!”
秦靖看過去,只見窗外籠子里,一只虎皮鸚鵡正沖著他叫呢。他這才想起,那時將她安置在這里,似乎隨口一提讓管家弄來的。他還曾經(jīng)調侃這鳥比她還要機敏……如今看來,他真是低估了她。
他一度以為她聰明且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想到她心機居然如此深沉——先是利用自己進宮,再故意退出選秀,本以為她是投靠了王皇后,可她卻在王皇后要扶持她上位時找到自己——讓母妃去要她。她知道兩人素來唱對臺戲,母妃知道皇后的安排后定會使計破壞。而皇后貴妃爭著要一個宮女,作為一國之君的陛下不好偏袒任何一方,自然只有將她調到自己身邊。
那晚他隱約的猜測,如今得到了證實——她是要到乾元殿去,并且不是以后宮嬪妃的身份。她要報仇,卻難不成她竟想做——女官?
然,自大乾開朝以來,女官寥寥無幾,且都是管理內廷的事務官并無實權。唯一有實權的只有乾元殿御前女官一職,不過這個職位只是遵循前朝舊例所設,尚無人擔任??商熳酉才瓱o常,她當真要拿性命來堵?
“你說,她能得償所愿嗎?”秦靖劍眉挑起,問鸚鵡。
乾元殿內香氣繚繞。念薇正俯首跪在地磚上。
一道聲音從上首傳來,渾厚低沉暗含威嚴——
“你就那個讓皇后貴妃相爭的宮女?”
念薇的頭更低了,額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她抑制住心中激動,裝作惶恐的模樣在地上直磕頭。
“抬起頭來。”
念薇依然小心翼翼地抬頭,四目向對間,她也看清了宣武帝的長相——倒有幾分秦煜、秦靖的影子,只是被歲月打磨的更陰沉、滄桑,又帶了上位者的威嚴。
“倒是個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話,奴婢叫顧薇?!蹦钷惫暣鸬?。
“顧薇,好。說說,你做了什么惹得朕的皇后和貴妃如此青睞。”宣武帝冷聲道。
“陛下明鑒,奴婢當真什么都沒做,可能是奴婢福澤深厚,這才勉強入了兩位娘娘的眼。陛下英明神武,您一查便知道奴婢當真的清白的。”
宣武帝探究的看著她:“倒是有點意思?!?p> 敢給他扣這么一頂高帽,是擔心受罰?
他身側的小路子適時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么。
宣武帝聽了,眉頭擰起:“你是涼州顧府嫡女,本是這屆秀女?選秀尚未結束,你為何不在儲秀宮?”
“回陛下,奴婢的父親是涼州知府顧之舟。此次進京,本來的確是來參選的。來京城的途中,奴婢走的水路,不小心撞見了心驚膽戰(zhàn)的一幕,這些日子來夜不能寐,因此不慎染病錯過了選秀,如今能有機會見到陛下,奴婢改變了主意?!?p> 本以為只是一個頗有姿色的丫頭,這番話倒讓宣武帝來了興趣。
“你且說說,撞見了什么?!?p> 念薇看了宣武帝一眼,小心翼翼道:“奴婢不敢說。”
宣武帝有些不耐:“朕恕你無罪?!?p> 念薇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那日我們的船已經(jīng)臨近京城,正停在京郊的一個碼頭休息。天漸漸黑了,船家和仆從都休息了,奴婢因為馬上就要進京了十分激動,因而沒有睡著。忽然聽到女子細碎的哭嚎聲,我十分好奇就去外面瞧瞧,沒想到百米之外的一艘船上燈火通明,竟是官兵們持鞭子驅趕著一些柔弱女子下船。這些女子皆手腳被綁,顯然不是自愿的。其中一人突然大喊:‘販賣良家女子,天下腳下知法犯法,你們不怕嗎?’可那為首的官兵卻抽出配刀一刀了結了那女子,他笑道:‘鎮(zhèn)國公府的事,玉皇大帝都管不了!’……”
宣武帝早就變了臉色,特別是聽到最后幾句,整個人仿佛籠罩著黑云,仿佛隨時醞釀著一場暴風驟雨。他盯著念薇,仿佛想要看出什么破綻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所言,千真萬確。若有半句假話,自愿入十八層地獄?!蹦钷编嵵氐?。
她早已身在地獄,又有何懼。念薇心中冷笑,她知道宣武帝能有此問便是已經(jīng)信了八成,而且她篤定,便是聽到這些,宣武帝也不會命人去調查。
果然,一陣沉默后,宣武帝開口:“這事你可有對其他人說過?”
念薇搖頭:“奴婢雖然嚇呆了可也知道事關重大,因此從未對他人說過,連家父家母也未提過。只是最近夜夜噩夢連連,耳邊都是響起那位姑娘死前的慘叫,這才斗膽稟告了陛下?!?p> 宣武帝道:“此事朕知道了,你且忘了吧。時機到了,朕自會處理,也還那女子一個公道。你剛剛說,你改了主意,什么意思?”
念薇心中緊繃的弦瞬間松了——好險,蒙混過關了!
那事自然是念薇編的,她在明月閣時就偷偷調查過,鎮(zhèn)國公骯臟的事情太多,劫擄民女販賣人口確有其事,但是她的所謂“經(jīng)歷”純屬子虛烏有,萬一宣武帝要徹查,她就是欺君之罪。
她賭的就是,他不會查。
連她都能打探到的消息,皇帝豈有不知之理。她如此說,也是想試一試他的態(tài)度,果然,還不到時候嗎?
念薇抬起頭來,目光直視宣武帝:“這些日子民女夜不能寐,心中在想——或許冥冥之中奴婢撞見那幕,是那姑娘讓奴婢為她討回公道。奴婢自幼熟讀詩書,與其深陷后宮惹得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不快,不如為陛下分憂解難?!彼D了頓,開口,“奴婢斗膽,請陛下賜我御前女官一職,我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卷?!?p> “女官?你膽子倒是不?。俊毙涞燮缴娭诉€從未有這般膽大的,還是個女子,本只是不好偏袒皇后貴妃任何一人把她調到身邊做個宮女了事,如今倒有了幾分興趣,“你給朕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