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有出來,小鎮(zhèn)上略有點秋意薄涼,風(fēng)吹過,路邊楊柳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一個看不見的隱形人,在那里悄悄行走……
早起的小吃店剛剛開張,包子鍋下面的爐火還沒有點著。賣菜的小販騎著三輪車躬著身子往前趕路,風(fēng)把他的衣服吹起來,漲鼓鼓的,灌湯包似的。
這地方雖然離昨天經(jīng)過那城市很近,一路看過來,無論人的衣飾作派,還是房屋裝潢又有了區(qū)別,似乎更浮躁與匆忙了,因缺著城市的那點底氣和從容,招牌、燈箱,門飾,乍看去比城里更時尚些,細看了就有許多破綻,做工粗糙自不待說,仿造的內(nèi)容也是照貓畫虎。
婉秋再往前走,太陽就出來了。
太陽先是金黃的半圓,一忽兒在路的盡頭,一忽兒又隱在哪座小樓的后面。
一路兩旁的土地大都裸露著,新播的小麥才剛剛出土。今秋太多的雨水,低洼地里的棉花一片水漬,棉桃們大都垂頭喪氣,像一群遭人遺棄的孩子。
看看時辰已近中午,婉秋感到了饑餓,發(fā)現(xiàn)離她不遠的前面有兩三家飯店,門前幾乎沒什么車輛,想必那生意也極冷清的。
待走近了些,就聽到從一家鮮魚館的小吃店里,傳出來仨仨倆倆的劃拳聲。
婉秋推門走進去,店里幾張桌子,靠窗的一張,三個人在行酒令。婉秋在角落的一張桌前落了座,柜臺那邊,一個描眉畫眼的女孩走過來,手里拿著小本子,問她:“要點什么?”
“有面嗎?”
“還要什么?”
“只要一碗面。”婉秋說了又著意說:“先來點茶水?!?p> 女孩似乎對她這個沒什么油水的顧客很不感興趣,一臉不屑地走了過去,茶水卻半天沒有上來。
婉秋只好催促:“哎,姑娘,我要的茶水呢?”
柜臺的那一邊,半晌沒有回應(yīng)。婉秋待要親自走過去,身子又很重,疲憊讓她忍著渴不想動彈。
又過了一會兒,茶水還是沒有上來。
柜臺里面一個油光滿面的矮胖漢子,大約聽到了婉秋催要茶水的聲音,便對里面喊了一聲:“娜娜,端杯水來!”
那個叫娜娜的女孩這才懶洋洋地端了一杯茶水過來。
婉秋喝著半溫不涼的茶水,心多少安定一些,就招手把那名喚娜娜的女孩又叫了來,拿出了包里公爹的照片:“這個人,見過嗎?”
那女孩雖然年歲不大,想是出來做久了的,樣子已很世故老到。就見她朝那照片掃了一眼,又朝婉秋臉上偷偷一覷:“老先生真帥哎!是你老公嗎?”
婉秋一下子紅了臉:“這姑娘,你瞎說的什么?”
娜娜馬上大徹大悟,自作聰明地點頭:“知道了,是你男朋友!”
婉秋真恨不得拿手上的茶水潑到她臉上去。
娜娜想必從她的眼神里覺察到什么,立刻滿臉無辜地說:“那你找他干嘛?”
婉秋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孩子的爺爺,年紀(jì)大了,腦子有病,走丟了!”
娜娜“噢”了一聲,看看她,再看看那照片,突然放肆地哈哈大笑:“哦,我還以為……”
婉秋直覺得自己受到了污辱,有心把那女孩教訓(xùn)一頓,心想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心是忍了,可胃口卻也沒了,她生氣地站起來就走,那女孩卻趕忙追過來:“哎,面已經(jīng)給你下上了!你不能這么就走??!”
婉秋生氣說:“等了這半天都上不來,不吃了!”
娜娜卻擋在門口:“不吃也行,得把錢付了!”
婉秋說:“我什么都沒吃,付的什么錢?”
這個叫娜娜的女孩想是經(jīng)過些歷練的,兩手習(xí)慣地叉在腰里,鼻子眼睛都是橫的:“可你要的面已經(jīng)給你下到鍋里了,你說怎么辦?”
婉秋只得又回去坐了下來。忽然覺得身邊有人盯著自己,側(cè)過臉去,就見旁邊桌上,剛才還在猜拳的三個男人,這會兒都停了杯子筷子,齊齊地看她。
她索性就將剛剛裝進包里去的照片又掏出來,主動朝著三個人走過去:“麻煩了,幾位,能不能勞駕,看看這張照片?”
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先把照片接了,婉秋就在他身旁彎下腰去:“大哥,見過這個人嗎?”
那人看看照片又看看婉秋,他身旁的另一個人接過照片去,仔細看了看,又傳給里邊一個穿夾克衫的男人。
三個人將照片傳來傳去,一個接一個地?fù)u頭:“沒見過。”
還是那個大胡子男人,說:“這是你什么人?”
婉秋說:“孩子的爺爺?!?p> 那人就笑了一下:“公爹呀!”
另一個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孝順媳婦哩!”
“叫你一個娘們家出來,你小孩的爸,他咋不出來找?”那個穿夾克衫的男人說。
婉秋不好對他們說得太多,實在也說不清,只說他忙,脫不開身。
那人卻不依不饒:“家里再沒其他人了?”
婉秋搖頭:“他爸是獨子,孩子又正上高中,快考學(xué)了?!?p> 婉秋將照片收了,走回到這邊桌上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為什么她就不能出來找人?
又等了一會兒,見面還是沒上來,她就把錢放下,走人了。
她頭腳剛走出來,不知里面誰說了句什么,后腳就聽小店里傳出來一串爆笑!
婉秋沒來由地感覺,那笑肯定與自己有關(guān),心里便是說不出的郁悶,又說不出的委屈,感覺怎么今天哪里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