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真是忙的人人不閑。
高老夫人一天比一天沒精神,楊氏和李丹若隔個三兩天就過去看望一趟,這么忙著,時候就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李金蕊鋪嫁妝的日子。
陳清邁五月底實補了刑部主事,他殿試不佳,列在三甲之末,原本是要守選侯官,因和樞密院副都承旨李樞密府上攀了親,這侯選倒比直授的還快。
陳清邁及第、授官,緊接著又要成親,真是春風(fēng)得意。
過嫁妝當(dāng)天,陳清邁守在新賃的三進院子里,眼看著嫁妝一抬抬進來,連前院半個院子也沒擺滿。
李金蕊的嫁妝,就是公中那些和她母親嫁妝的一半。
原本苗氏心疼她嫁的不好,要把自己那些嫁妝全都給她,李金蕊卻說什么也不肯,一定要留著往后給弟弟瑋哥兒打點前程用,苗氏好說歹說,才分了一半給她。
可苗氏的嫁妝原本就寒酸的可憐,這一分,更是少的看不上眼,鋪嫁妝那天,李金蕊那些嫁妝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送完了。
陳清邁怔神的看著院子里那一點點嫁妝。
李府二娘子嫁給狄推官做繼室的熱鬧,他是親眼看到的,他娶的是李家二房嫡長女,怎么這嫁妝竟還遠不如一個庶女?
小廝明風(fēng)取了嫁妝單子過來,陳清邁失望的拎著薄薄的嫁妝冊子,看來沒錯,真的是只有這些了。
頭天傍晚,大姑奶奶李水華和二姑奶奶李雨菊就回到李府,準(zhǔn)備給李金蕊送嫁,李金蕊根本不搭理李水華的熱情,對李雨菊卻很是親熱,李水華臉上笑容不變,晃了一圈,徑直去母親劉夫人院里喝茶說話去了。
李丹若也不愿意湊上去看李金蕊的冷臉,跟在李水華身后晃了一趟出來,徑直去了正院,過幾天就是寧老夫人生辰,她這幾天正忙著揀福豆編福壽串,準(zhǔn)備給寧老夫人做個瓔珞掛在床頭。
陳清邁只有一個小廝和一個老仆人,到京城也不過一年,多半年的功夫,只顧埋頭苦讀備考,對京城諸事都是茫然不熟,定了親后,李家大爺李云志過來了幾趟,熱情的指點了許多事,又時常遣小廝、管事過來幫忙打點,這才在短短幾個月,賃房子、收拾整理,總算在成親前,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膫潺R了成親必須的諸事。
成親前兩天,李家大女婿、兵部左侍郎裘家二爺,二女婿狄推官就帶著府上辦過婚娶大禮的家人上門幫忙,姜家五爺姜彥明以子禮守孝,不便過來,姜家大爺,三房嫡長子姜彥宏和長房嫡長子、三爺姜彥志卻也是一早就帶著人過來幫忙,三家府里所來諸人,由狄推官統(tǒng)總調(diào)度,都是辦老了大事的世家仆從,不過一天功夫,諸事俱已停當(dāng)。
陳清邁送走狄推官,看著老仆關(guān)了院門,深吸深吐了口氣,轉(zhuǎn)過身,背著手,微微昂著頭,意得志滿的抖了抖肩膀,四下打量著院子里。
院子里到處掛著大紅燈籠,照的滿院喜慶,灑金的雙喜字映著微微晃動的燭光,金光喜色交相輝映,那流溢四散的金光晃動著仿佛要直飛沖天,他陳清邁的前程,也將如同這金光一般,就要一飛沖天。
早上看嫁妝的那絲不喜,早已被金光喜色沖的無影無蹤。
這門親事,甚至比高中進士更讓他狂喜,攀了李府,縱然是白身,那高中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如今中了進士,自己也算是個聰明能干的,高官厚祿不過是早晚的事,還不是晚,是早!
殿試前四甲又怎么樣?不還一個個伸長脖子等著授官呢,自己這個三甲末,卻早就得了差遣,吏部主事對自己是何等客氣,這刑部主事,可是由著自己挑選來的。
陳清邁滿足的嘆了口氣。
如今的兵部左侍郎裘二爺、京城府衙一等一的實權(quán)人物狄推官,和自己都是兄弟相稱的連襟,國公府姜家,往后也是常來常往的姻親了。
陳清邁只覺得頭暈暈仿佛醉酒般,這一步,就踩進了京城權(quán)貴圈子,嫁妝,那都是小事,有了差遣,有了權(quán),銀子就多的是……
陳清邁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娶回新婦,送走擠滿院子的賓客,已經(jīng)是人定將過,陳清邁醉的腳步斜歪,一路踉蹌進了新房。
新房里香氣宜人,簾?;虼够驋?、如云如霧,燒的正旺的紅燭照的各處耀眼爭光,滿屋的丫頭婆子珠繞錦裹,紅彤彤亮閃閃的床上,李金蕊一身大紅常服,如一枝含苞等放的花兒般端正坐著,正含羞帶怯、眼波橫流偷偷看著他,這才是大家氣象、富貴享受……
第二天的復(fù)面回門,卻很是出乎陳清邁的意料,眾人雖說個個笑容可掬,卻幾乎沒人說什么話,認了親,就呼啦啦一個眨眼散了個干凈。
李金蕊毫不介意,拉著他直奔母親的正院進去就沒再出來。
午后出門上了車,陳清邁看著李金蕊,委婉的笑問道:“我原想和大伯多聊一聊,討教一二,大伯今天象是忙的很?”
“他怎么會指點你?他連瑋哥兒的事都不管,你別做夢了,這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往后咱們只能靠自己,你這么有才華,往后一定能出人頭地,到時候讓他們都仰頭看著咱們,就是跪在咱們面前,咱們也不理他們!”李金蕊咬牙切齒,又滿身期盼。
陳清邁臉色微變,忙又笑道:“你出嫁前,跟姐妹們鬧不愉快了?我看著大伯他們不是都挺好?”
“你懂什么?”李金蕊恨恨的錯著牙,滿腔憤然,從父親生下來連個奶娘都沒尋好說起,一路說到自己和弟弟在府里受到的無數(shù)打壓,只略過了自己被李丹若壞了姜家那段姻緣的事沒敢提起。
陳清邁越聽,臉色越白。
“……我早就橫下了這條心了,一定要讓那老太婆好好看著,不靠他們李家,我也能嫁的好好兒的,過的好好兒的,往后必定要閃瞎她的眼,看瞎她的眼!你好好上進,我跟著你,什么苦都肯吃,我就不信,你還能比不過他們那一幫子沒用的?那一家子,到現(xiàn)在連個舉人也沒中過一個,一代不如一代,就會窩里斗欺負我們一家,呸!一群壞東西!”李金蕊一路上說的極其痛快,在二門里下了車,還在說個不停。
陳清邁青白著一張臉,勉強將李金蕊送進二門,強笑著打斷了李金蕊的話,“你自己進去歇著吧,我剛想起來,衙門里還有幾份極要緊的折子,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得批出去,你先回去自己歇下?!?p> “你去吧,我讓人給你準(zhǔn)備宵夜,別太累著?!崩罱鹑锩w貼道。
陳清邁胡亂點了頭,轉(zhuǎn)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