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通往稷下學宮的官道上。
傷勢完全康復(fù)的卓緲緲,背著一個碩大的行囊,坐在兩輪馬車內(nèi)。
女人頭上帶戴一頂沙漠迷彩軍帽,膚色也被修飾,與原來的白皙皮膚截然不同。
年齡比原來看起來要大四五歲。
一頭秀發(fā)在鐘緯的強烈要求下,從長發(fā)及腰剪成了齊肩馬尾辮——因為這件事,卓緲緲生悶氣生了三個時辰,期間沒跟鐘緯說半句話。
她臉上帶著戰(zhàn)術(shù)護目墨鏡,衣服寬松到將身材遮掩了大半,腳下穿的是輕便登山鞋。
無論從哪個方向觀察,卓緲緲身上都看不出半點妙巫族長之女的氣質(zhì)。
跟在她身邊的鐘緯,此刻穿著最粗糙的靈玄境衣衫、腳下也是勉強合腳的布鞋,背上還斜挎著一個包袱。
他時不時會用手摸摸后邊的包袱,給旁觀者一種強烈的印象:他所有的家當,都藏在其中。
按照之前商議的人設(shè),鐘緯與卓緲緲在人前以義姐義弟相稱。
這是一個說來俗套,但是又合情合理的故事。
鐘緯自幼向往稷下學宮,為了前往學宮求學,甚至不惜賣掉家中的二畝薄田。
誰知他低估了求學路上會遇到的艱險,因為盤纏不夠差點倒斃路邊。
多虧卓緲緲伸出援手,這才讓他有機會圓夢。
靠著這套說辭,兩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學宮派出的弟子,每一次都能蒙混過關(guān)。
或許是司空見慣的緣故,學宮弟子沒對兩人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
偶爾有幾個停下來盤問的人,也是對卓緲緲隨身攜帶的商品感興趣,無法將眼前的人與被通緝的卓緲緲聯(lián)系起來。
進入稷下學宮的疆域后,官道上隨處可見出門游學的學宮弟子。
這些人三五成群一路游學,順帶斬殺所有敢在官道附近造次的野獸蟊賊。
沒有了野外妖獸的侵襲,學宮域內(nèi)的阡陌交通,遠比學宮勢力范圍之外的地方更加安全。
卓緲緲用三顆玻璃珠、四兩銀子為代價,雇傭了一輛馬車前往童生院所在的水間郡,要親自把“義弟”送如童生院。
起初鐘緯以為稷下學宮就是一個門派,地盤再大也大得有限。
通過卓緲緲的描述之后,鐘緯在紙上一換算,才發(fā)現(xiàn)學宮的地盤著實不小。
稷下學宮掌控著七州四十九郡,整體面積與長江以南全部省份加起來差不多——這根本就是一個以學宮為名的國家。
七州四十九郡的州牧郡守,都是稷下學宮的學生。
而且組成學宮六院三宮,也不在同一個地方。
安州水間郡有童生院和秀士院,棱州有策士院和謀士院,鼎州有郡師院和州牧院。
三州之間彼此相距千里,以安州水間郡最為安全。
棱州次之,鼎州最為危險。
考上了高一階的學府,就得自己一路跋涉過去。
據(jù)說當初這樣設(shè)計的用意,是為了讓學宮弟子理解什么叫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用實際行動做到學以致用。
三宮都在中州帝望京,那里才是稷下學宮總部。
跟姐弟倆一同乘車的學宮弟子,對卓緲緲的義舉是贊不絕口。
認為她一諾千金,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
學宮弟子夸完卓緲緲,見她沒有什么反應(yīng),隨即又對鐘緯道:“說了這么多,還沒請教兩位的名字?”
鐘緯內(nèi)心強忍笑意,臉上卻一本正經(jīng)道:“我倆雖然是結(jié)義姐弟,不過姓氏卻同屬一源。義姐名喚墨滄離,我名墨刀行?!?p> 給卓緲緲起名字的時候,鐘緯還摻雜了來自個人的惡趣味。
女人不解其意,反倒覺得這個名字還聽得入耳。
“不知墨門與兩位有何關(guān)系?”學宮弟子若有所思。
眾所周知,靈玄境西北處的墨門也是一大名門。
墨門修者足跡遍布靈玄境,他們路遇孤兒,往往會帶回墨門收養(yǎng)并賦予墨姓。
鐘緯選擇這個姓氏,也是做過細心考慮——千百年來,墨家收養(yǎng)的孤兒太多,絕大部分身世都不可查。
這些人中間,只有少部分能被墨門收入門中成為弟子。
絕大部分還是散布在靈玄境各地,依靠自食其力。
比方說墨正瀾,就算他生來以墨為姓,基本沒有多少人會認為他與墨門相關(guān)聯(lián)。他成為了兵鋒堡的新主人,整個兵鋒堡并未因此不爽。
“從我記事起,我與墨門并無聯(lián)系?!辩娋曁谷坏?,“或許很多年前,墨門前輩曾救過祖上一命也未可知?!?p> 學宮弟子不疑有他,哈哈大笑道:“我猜也是這樣,若是小兄弟有機關(guān)秘術(shù)類的天賦,應(yīng)該去西北墨門求學才是?!?p> “不知兄臺貴姓?看你氣宇軒昂,不知出自三宮哪一門?”鐘緯擺出對稷下學宮體系毫不知情的樣子,逮住對方進行猛夸。
“誒,我何德何能敢位居三宮?”學宮弟子連連擺手,他略有幾分自得道,“鄙人印宏真,策士院的末學后進,此番前來童生院任教諭一職?!?p> 鐘緯不由得肅然起敬:“原來是印教諭,失敬失敬。如果我有幸得入童生院,定要仔細聆聽教諭的教誨?!?p> 印宏真連連擺手:“小兄弟說笑了。你可知童生院內(nèi),都是五到十二歲的幼童?他們學的也是識字啟蒙。吾觀小兄弟的談吐文雅,應(yīng)該有家傳淵源,不像大字不識的文盲,完全可以從秀士院起步?!?p> “秀士院和童生院一樣,都是三個月一開學。小兄弟這次去,正好趕上秀士院的開學。我估計你最多只用三個月到半年,就能通過考試進入策士院。
“等你進了策士院,我們就是同窗,到時見面只需喊我一聲師兄即可?!?p> 有句話,印宏真沒有說出來,若是讓鐘緯進入童生院,他就得對自己執(zhí)弟子禮。
這樣一來,連帶墨滄離一并對他執(zhí)弟子禮,那是印宏真無論如何也不愿看見的結(jié)局。
至于把墨刀行送進秀士院,印宏真有六成把握順利做到。
憑他的言談舉止里透露的信息,想要通過秀士院的入門考核,簡直易如反掌。
就在三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之時,馬車卻無故的停下。
“車怎么突然停了?”鐘緯撩起門簾向外張望。
“公子,前邊有人在官道上設(shè)卡?!弊谇斑呞s車的車夫,同樣一臉的迷惑:“旬日之前我來的時候,這里根本沒有設(shè)卡,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就多出了一個臨時關(guān)卡。”
說著,他還指著關(guān)卡邊的高高豎起的旗桿道:“公子你看,那上面還掛著古家的旗幟。在這里設(shè)卡的應(yīng)該是安州古家的人?!?p> “古家是本地的高門大族?!?p> 印宏真從車廂內(nèi)探出頭來,他笑著插話道,“此族人丁興旺,英才輩出,算得上是詩書傳家的書香門第??赡苁亲鍍?nèi)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他們不得已才設(shè)卡查人。你們無須驚慌,耐心稍待片刻即是。”
“你們看,那幾個謀士院的弟子,也在排隊等待通關(guān)。有稷下學宮的弟子在,古家不會為難你的?!?p> 鐘緯順著印宏真的指向望去,他果然看見了幾個背著弓箭的學宮弟子。
六院之中只有謀士院才學射藝,身背弓箭徒步而行的,必然是謀士院弟子無疑。
車夫似有不同意見,但是卻不敢頂撞印宏真。
直到對方坐回車廂以后,他才低聲嘟囔的一句:“皮包骨設(shè)卡,準沒有好事?!?p> “皮包骨?”鐘緯同樣壓低聲音道,“誰是皮包骨?我看那邊好像沒有瘦成這樣的人?!?p> “公子有所不知,皮包骨說的是古家的手段。任何事情只要古家摻手,再多的血肉都會給他們吃光,留給外人的往往就只剩下皮包骨?!?p> 原來如此,鐘緯若有所思的拍拍車夫的肩膀,“沒事,你通關(guān)的花費一會由我墊付,若是我付不起,找義姐借錢也要幫你墊上?!?p> 他與車夫低聲交流了幾句,車夫驅(qū)趕著馬車在隊伍末端排隊。
好在前方所排的隊伍并不算長。
半刻鐘之后,排在他們馬車前邊的人,只剩一對背著行囊的年輕夫婦。
守關(guān)的古家私兵照例問了他們幾句,內(nèi)容無非是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之類的問題。
當男子說出自己打算去秀士院求學時,守關(guān)的頭目——那個穿著月白長衫、手握著青竹紙扇的公子,突然兩眼一瞪:“你們還敢在我面前撒謊?”
“你倆分明就是我古家的逃奴!偷了我家至寶潛逃不算,居然還想在我面前砌詞狡辯妄圖蒙混過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