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房間里只剩下穿著白衣的公子坐在剛剛那人坐過的地方。
千機子閉了閉眼睛，又看了一眼自己第三次卜出的卦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腰間的半月玉佩。
還是一模一樣。
直到耳邊有腳步傳來傳來，這位名動天下的千機閣主才動了動身子。
“她人呢？”來者問。
“走了?！鼻C子站起，看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老人。
“這么好的機會為什么不好好把握!”云墨子訓斥。
作為徒弟的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到了桌面上。
云墨子捕捉到他的目光，蹙了下眉頭，走過去看了眼紙條上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眼卦象，也不由得愣住了。
良久才自言自語道：
“怪不得這小家伙以前總不告訴老頭子我她的生辰八字，原來如此，竟然是……唉?！?p> 聽見師父話語的年輕公子抿了抿唇，開口：“沒關系，還有生門在，并不是絕路。”
“老頭子還用你說，”云墨子氣的白胡子翹，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徒弟：“當年你小子的卦象也差不多，現(xiàn)在不也是解了嗎?！?p> 后者不說話，許久才出聲，聲音很輕：“她不一樣，我的命不值錢。”
“命還有值不值錢，卦象還看這個!”老頭子恨不得抽他幾巴掌：“你這是關心則亂，像什么樣子，還有你都知道她這種命相還不留住人家，商量商量解法，再哄哄!”
“她不開心，”被詢問的人微微低了頭，扯了扯嘴角：“而且這種讓人看起來脆弱的事她也不會喜歡讓人多說，問別的九也不會告訴我什么，畢竟……畢竟我對她來說還只是‘別人’?！?p> “感情是培養(yǎng)出來的，”云墨子急得用手背拍擊手心，拍紅了也不感覺疼。
“真是……你不孤獨終老誰孤獨終老!白瞎了你師父我這一片苦心!”
“……師父，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對她獻上過多的關心也是很詭異的事情，”千機子嘆了一口氣，也是無奈：“不和你說了，我要走了?！?p> “哎哎哎，臭小子什么脾氣，和你師父我這樣算什么本事!”
云墨子叫都叫不住人，看著人拿起那張寫著鳳九生辰八字的紙張頭也不回的自個走了，只好忿忿不平自個嘀咕：“臭小子你是怕人家拒絕你，給自己留后路呢吧?！?p> ?。?p> 鳳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千機閣的，她的頭很暈，喉中還有腥甜的味道，耳邊是那人陳述結果時低沉溫和的聲音，但她走的步子依舊很穩(wěn)，甚至還能算得上瀟灑，經過閑云山山腳看到云散時還是照例輕彎了下唇角。
自從她的大樹倒后，她就學會了掩飾和保護自己。
說實話，鳳九并沒有很意外，其實卦象早在她預料之內，小符也說過就憑她的身子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能再完完整整的活三年都是天賜的恩。
所以她不慌。
她只是有點怕。
不是怕死，而是怕來不及。
這個時候客人還沒有下來的，人不多，除了幾個侯著自家主子的仆從侍女或者宗派門生，也沒別人了。
鳳九一眼就看見了自個鳳攬閣里那個異的馬車，一黑衣少年倚在馬車廂門欄旁，低著頭，手里搗鼓著什么，嘴里還叼著根小草，一小腿懸在空中無所事事地晃著，劍放在一旁，倒是認真。
“無憂?！兵P九喚了他一聲。
“嗯？”少年抬起頭，見到是鳳九，連忙跳了下來，先跑到鳳九看看她面色。
“逍遙哥哥你……”
“噓。”鳳九蹙了下眉頭，軒轅無憂立馬閉了嘴，也不敢扶鳳九，見她進了馬車才立馬也鉆了進去，立馬咬了咬嘴唇，怪道：“逍遙哥哥你又逞強?！?p> “咳咳……”鳳九搖搖頭，臉色簡直蒼白得駭人，捂著嘴咳了繼續(xù)，猛的向前一仰。
軒轅無憂驀得睜大眼睛，看到鳳九滿手的血簡直要嚇傻了。
“我沒事，內力用的太多了，有點壓不住那東西，”鳳九接過軒轅無憂拿來的濕布，“無憂別怕，快回閣里去，再去叫你小符哥哥……”
“是?！避庌@無憂到底是鳳九培養(yǎng)出來的，吸了一口氣撩開簾子一出去立馬是平常樣子，還是那么冷，然后拿起馬鞭輕打了下馬：“北海，回閣。”
北海輕啼一聲，便開始跑，軒轅無憂一轉身就又進去了。
?。?p> 鳳九做了個夢。
她夢到很小的時候，她那總是充滿藥味的宮殿，夢到她那不著調又疼她疼上天的大皇兄。
她母后是皇貴妃，是當年江湖上有名的俠女，也是她父皇唯一愛過的人，為她父皇誕下二子，最后在生出她后一年因病去世。
所以她不記得她母妃的樣子，她父皇疼她，特別疼，可惜政務繁忙，陪她的時間總歸不多。
所以她總是黏著她大皇兄。
大皇兄也總是把她帶在身邊，她十天有九天是在大皇兄府里度過的。
太醫(yī)總不讓她吃太多甜食，大皇兄就隔幾天帶她偷偷去買糖葫蘆然后再買點其他甜點，還要拉鉤不許告密。
皇兄教她練大字，她就偷懶一張就寫一個字，本想偷雞摸狗沒想到被扣了糖，當時真是撒嬌打滾無所不用，通?；市謭猿植贿^五秒就會笑噴。
字要是寫錯了皇兄就在她臉上畫小貓胡子，她不愿意，皇兄就讓她拿筆給他臉上畫小龜。
呼，反正鳳九到現(xiàn)在畫小烏龜都畫的栩栩如生，一個烏龜尾巴勾一個。
她還夢見……
夢見鵝毛一般的大雪，刺骨的寒風能把骨肉都剌下來，膝蓋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近乎麻木的鈍痛。
仰頭是高大的皇陵，抬眸便是小小的墓碑。
白玉碑，朱砂字。
冷清冷意地把殘酷的現(xiàn)實刻進人眼里，釘進人心里，一輩子都別妄想拔出來……
“大皇兄……”
雪地里，小女孩拖著僵硬的身體向前，抱住冰涼的墓碑，早已麻木的身體近乎荒唐的感受到扎心的冷。
這么冷，和她大皇兄一點都不像。
她的皇兄……是一個笑起來能把飛雪都融化的人……
他那么逍遙自在，怎么會一動不動……
他那么喜歡小九，怎么小九喊的連嗓子都咳出血來，跪了三天三夜他都不回應!
“大皇兄，小九，小九錯了，小九錯了啊……”
“你再和小九說句話好不好……”
小女孩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顫抖著手，強撐著把一個又一個頭磕下去，青紫的雙手埋在雪里，已經沒有了知覺，嘴角的血和著融化的雪自唇角滴落，在雪里綻開一朵又一朵妖冶的梅。
“大皇兄……”
她說：
“九會贖罪的……”
“用命……來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