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毓看見母親溫柔的笑,那舒展開的眉眼讓鐘靈毓也跟著輕松起來,她想著母親難得興致如此高,便也就隨著母親的意思,一件一件的試著衣服。
站在穿衣鏡前,鐘靈毓有些恍惚。
鏡中的少女裊娜娉婷,目似點漆,眉如墨畫,笑起來唇綻櫻顆,榴齒含香。
這是她嗎?和顧深結(jié)束練舞后就整天在學校里被漫天飛雪般的卷子淹沒,鐘靈毓確實有段時間不曾好好的照鏡子了,猛然間一見鏡中少女,竟有些陌生。
她長到如今十五歲,十幾年間被養(yǎng)成這樣的品貌……鐘靈毓的目光在鏡子里與母親相遇,母親的眼眸含笑,有如春梅綻雪。
這一切都是母親的功勞呀。
有哪家的主母會把丈夫已經(jīng)去世的青梅竹馬、心頭白月光、朱砂痣的女兒捧在手心里呵護至此,也就是她鐘靈毓前世積德修福,今生才遇見了母親這般的人物。
上一輩之間的恩怨其實不該在她這里延續(xù),況且僅僅從她個人的角度來談,她真的已經(jīng)很幸運了。
本來私生子的身份就很不光彩了,她一出生還成了沒有親娘的孩子。沒有了白月光母親的庇護,她不僅沒有成為被親爹偷偷摸摸接濟的、世人眼中父母雙亡身世悲慘的可憐小姑娘,反而憑著與生俱來的美貌,一舉俘獲了驚知真相、滿心懊悔和悲痛的母親的心,一躍成為大家眼前名正言順、眾星捧月的鐘家唯一的嫡小姐。除了父親、母親之間一直過于相敬如賓以外,她絕對是幸??鞓返拈L大的好嘛。
她鐘靈毓到底是憑借著怎樣的狗屎運才一路有如神明護體般的走到了現(xiàn)在呀!
對,她的神明就是母親段斐。
鐘靈毓想,她上輩子怕是拯救過整個宇宙吧。
鐘靈毓在母親面前轉(zhuǎn)了個圈,手臂伸展著感受了下衣服的大小,然后上前抱住母親的脖子,對著母親展顏一笑,眉眼彎彎,“很好看,也很合身,媽媽你眼光真好,我特別喜歡?!?p> 段斐拍了拍女兒摟著她脖子的臂膀,笑,“你喜歡就好。媽媽看見漂亮的衣服就忍不住的想給你買,我要把我的毓兒呀,打扮成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鐘靈毓鼻子有些發(fā)酸,想到剛剛在廚房聽到的話,她閉上眼深呼一口氣,說道,“媽,我下學期轉(zhuǎn)回潤夏讀書吧。”
反正顧深已經(jīng)找到了,而且她也確定顧深還記著小時候的那個小姑娘,以及他給她的那個承諾。
段斐一聽女兒有些悶悶的嗓音,立馬就拉下女兒的手,讓女兒在面前站端正了,她憂心的問道,“是不是在學校受欺負了?”
鐘靈毓還沒來得及出聲,段斐自己就先搖了搖頭,“不會呀,之前我專門和你們校長小杜打過招呼,讓他關(guān)照下你,別叫你被人欺負了去,他沒和我說過你出了什么事呀……”
母親私下里打過招呼這事兒鐘靈毓還真不知道,她笑,母親總是這樣,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打點好一切……
鐘靈毓握住母親的手,笑道,“好啦,媽媽,我沒有被人欺負,誰會欺負我呀,我長得這么可愛,是吧?”說著還朝母親拋了個小媚眼兒。
段斐看著女兒擠眉弄眼,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伸手點了點鐘靈毓的腦門,“你呀……”,有心說鐘靈毓幾句,但是每次看見小丫頭亮晶晶的就像一串剛洗完的葡萄一樣水靈靈的眼,她就總是狠不下心來說幾句重話。
段斐問,“那是為了什么呀?”
鐘靈毓笑,“我這不是想您了嗎?我這一去外面讀書,您不就沒有小棉襖了嗎?我這一尋思,這不行啊,這大冬天的,我可不得回來嘛?!?p> 段斐聽女兒一頓插科打諢的話,雖搞怪,心里還真就很是熨帖,女兒好呀,是她貼心的小棉襖。只是……
段斐拉著鐘靈毓坐在床邊,伸手理了理女兒剛剛因為換衣服被弄得稍有些亂的秀發(fā),語重心長,“阿毓呀,媽媽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你要記住,做事切忌搖擺不定,半途而廢。你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去九泮讀高中,就在那里好好的學三年。媽媽雖然不舍,卻也盼著你成材。不要想太多,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媽媽會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你身后永遠站著鐘家,也站著段家,起碼在國內(nèi),沒人敢欺負你。明白嗎?”
鐘靈毓點頭,欲張口說些什么,卻不知該說什么。
有母如此,夫復何求?
這時有人敲門。
段斐,“進來?!?p> 門打開,是明暖,“夫人,小姐,先生回來了,讓開飯?!?p> 段斐點頭,“知道了?!?p> 她拉了鐘靈毓的手,“走,我們下去。”
鐘靈毓看著母親古井無波的眼,心里疑惑,母親對父親,不是一見鐘情嗎?
難道真的沒有感情了,要離婚?
鐘府的飯廳里,菜還未上,鐘旭端坐在主位,留神聽著管家鐘澄匯報著什么,眼神卻緊緊的鎖著飯廳的入口。
鐘澄順著鐘旭的目光看去,了然,他笑了笑,故意問道,“爺,您是覺得門口那竹子光禿禿的不好看嗎?我這就去讓人換掉,您覺得梅花兒怎么樣?那紅艷艷的,可漂亮了?!?p> 鐘旭瞪了鐘澄一眼,正要說什么,見段斐和鐘靈毓進來,便抬手示意鐘澄停下。
鐘澄見此便退到一邊,對著攜手而來的兩人行禮,“夫人,小姐?!?p> 段斐和鐘靈毓點點頭,便入座了。
鐘旭其人,雖是商賈,卻無滿身的銅臭氣息。年近四十,形容卻仍似少年人一般,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倒有幾分儒雅書生的感覺。
鐘旭見妻子和女兒坐下,抬手示意人上菜。
時值年關(guān),鐘家分布在各地產(chǎn)業(yè)的人手都回來述職,難免有些忙,鐘旭沒有閑暇顧及家里,久不見妻兒,心里也甚是想念。他有心和段斐說幾句話,還未言語,看見段斐淡漠如霜的臉,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鐘旭轉(zhuǎn)眼去瞧女兒,幾個月未見,出落得更俏麗了,越發(fā)的像……她的母親阿玥。
思及此,鐘旭又看了段斐一眼。
他心里其實覺得對她有幾分愧疚的。
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當年的事情,要說責任,他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