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領(lǐng)著杜知府進(jìn)屋時,景曜正在書房內(nèi)細(xì)細(xì)計劃著鍛煉新兵的程序。
他抬起眼瞥了瞥杜知府,他的來意,他心中自然了然,或者說,他昨日便知道會有今天這一幕。
景曜不慌不忙將筆擱于筆山,抬起頭看著杜峻著急上火的臉,笑著道:“不知杜大人今日來訪,小王有失遠(yuǎn)迎啊。不過……杜大人,您乃一城主官,事務(wù)必然繁忙,今日不在府衙辦公,卻來我這小小住處,有何貴干?”
杜峻也毫不客氣,冷笑一聲對景曜說:“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本官今日前來拜訪殿下的用意,難道殿下還要故作不知不成?”
……
一番交涉后,杜知府黑著臉走出了睢王的書房。
他如今才知道,這睢王景曜,卻絕不如傳言中那般,是個好惹的角色。
方才于書房內(nèi)時,他竟無法探清他的深淺……無論威脅也好,示好也罷,那睢王都軟硬不吃,硬是笑著將他打出的招式全數(shù)奉還給了他,擺明了他就是要占了那四百石糧食另作他用——而且理由還是光明正大的剿匪。
剿匪……哼,你當(dāng)這匪是這么好剿的么?
杜峻冷笑,甩袖離去。
……
一晃,日子就過了好幾天。
幾日中天氣都放了晴,未見雨露。因此除了組織民兵隊訓(xùn)練,景曜還命府衙領(lǐng)著沒參兵的青壯去修葺淮河大堤。
修葺隊也是個好差事,與民兵隊是同等待遇,既有免費的飯吃,每日還能帶回一小袋米糧回家,因此參加的人也十分有干勁。
一下子少了這么多人,城里各處頓時清凈了不少。
顧槿白日所在的城東就更不用提了。之前人多的時候也沒什么人愿意靠近醫(yī)棚,都怕染了這邊的疫氣。
顧槿倒是挺喜歡城東這清凈的氛圍,她可以在此安安心心地研讀醫(yī)書。
這幾日中,隔離處的患者有些體質(zhì)好些的年輕人,在諸位大夫的用心診治下,病況已漸漸好轉(zhuǎn)。
但有些年老體弱者,因為一直得不到特效治療,卻漸漸病入沉疴。
昨日辛夫人和幾位老大夫一合計,認(rèn)為還是有必要去山上一趟。
因這幾日下來,顧槿對醫(yī)棚的日常工作漸漸上手,諸人都對她挺放心的,今日便放她一人守在此處看顧病人。
若無事,她便待在休憩室中看書,若病人有情況,醫(yī)工們便會來通知她。
“顧大夫,方家藥房的少東家過來送藥了?!?p> 顧槿放下了手中的書。
方家藥房?
外頭一道清朗的少年音響起:“這位大哥,你這頭巾和面巾,也給我一份兒唄!”
出去接藥的醫(yī)工失笑:“小方爺,你又不需進(jìn)醫(yī)棚,要這頭巾和面巾有何用?”
顧槿此刻已掀簾走出醫(yī)棚,好奇地看向這個面生的男子。
他應(yīng)還未及冠,頭發(fā)只用深藍(lán)綢布簡單地束在發(fā)頂,身著同色緞袍,腰衿上每隔一指左右便有個紐結(jié),上邊整整齊齊地系著各色小囊,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頭塞著什么東西。
他道:“眾人皆說城東處有疫氣,在下過來送藥可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你們怎的一兩塊布巾也不給,甚小氣!”
顧槿原在一旁聽著,聞言笑了笑,道:“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說罷即刻便進(jìn)去給他拿了一份。
于是這方少爺便學(xué)著醫(yī)工的樣兒系好巾子,將藥物從馬背的貨箱中卸下拿好,二話不說便霸氣地一掀簾子走了進(jìn)去,半點不像方才話中說的那般畏懼此處的疫氣。
顧槿頓生疑惑,一道跟了進(jìn)去,問道:“你方才不是還怕此處怕得要命?為何不趕緊離開?”
小方爺邊走著,邊拿眼角覷了眼她,道:“小姑娘家的,這就不懂了吧,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說啥你就信啥,那是你傻。”
“再說了,我方知謂從小熟讀家中所有藥經(jīng)醫(yī)書,若還如那等無知百姓一般,豈不是墮了我小方爺?shù)拿?!?p> 那狂傲自得的語氣配著這清朗純凈的男聲,竟讓顧槿覺得有幾分好笑。
她憋了一下,實在有些忍不住,便輕笑出聲:“小女子不知公子竟還是個博覽醫(yī)書之士!失敬失敬?!?p> 方知謂輕哼一聲,想了想,道:“其實吧……我還算不上最厲害的……哎對了,這位姑娘,請問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辛夫人???”
“你為什么想見她?”
“廢話,那當(dāng)然是因為辛夫人是如今盛朝醫(yī)術(shù)最好的人。若是有志于醫(yī)學(xué)一道之人,自然要去拜于辛師門下了?!?p> “可……我?guī)煾溉缃癫皇胀降芰恕?p> 方知謂瞪大了眼睛,:“為什么?”
繼而又了然道:“我懂了,肯定是辛師沒碰上像我這般有天賦的學(xué)生,如果是我的話……”
他頓了頓。
“等等……你方才說什么?你師父?”方知謂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她,嘴巴溜圓,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顧槿面巾上的眼彎彎,笑道:“對啊,辛大夫正是家?guī)??!?p> “你?你!”方知謂繞著她走了好幾圈,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她。
“你有什么特別的,竟然能讓辛師收你為徒?”
“這……說來話長……”
“好吧好吧,那你就別解釋了。誒,我問你,辛大夫如今可在此處?”
顧槿搖搖頭道:“不巧,我?guī)煾概c幾位大夫一起出門上山找荊烏這味藥去了?!?p> “荊烏?!狈街^皺了皺眉,“我家采藥童子不少,卻極少有人能在山中采到這味藥的?!?p> 顧槿嘆了口氣道:“可再無荊烏入藥,數(shù)十位病人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p> “就沒有其他方子嗎?!狈街^忙問道,說罷又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道,“我說的什么廢話,辛師難道還能不知嗎。”
兩人正愁著,卻見丘子良急匆匆地一路跑了過來,道:“顧姑娘,快!快去看看鄙人家母!她好像不太行了!”
顧槿頓時繃起了神經(jīng),飛快回身從桌上拿了她的針盒,便急忙跟了過去。
方知謂見狀也緊隨其后。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丘母身邊,顧槿不顧冷硬,直接在被褥旁地面上跪下了身。
她隨即掀開丘母眼皮一看——眼珠已翻了白。
又見丘母面色青漲,她心道不對,便快速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已無進(jìn)出的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