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風平浪靜的塔羅城的最后一天
菲比斯國歷一千零一十九年,初冬。
塔羅城淪陷。
原塔羅城土地完全被海水淹沒,城市毀于一旦。
——《菲比斯帝國紀·圣戰(zhàn)·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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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比斯帝國西南部的沿海地區(qū),有一座生活在悠閑之中的城市——塔羅城。
在“繁星漫天”的菲比斯帝國中,這算不上是一座起眼的城市,緊鄰海域的優(yōu)秀條件并沒有給他們帶來繁榮的經(jīng)濟。不過,這里的人民似乎也并不在意這些繁冗的事情,他們滿足于悠閑而恰到好處的日常生活。
塔羅城隸屬于四大公爵之一的泰希斯公治下,那是一位貪圖享樂出了名的“懶散”大公——但他也并非無所作為,只是總是看起來做的比別人少罷了。
“責任驅(qū)使我行動,而體力催促我結(jié)束行動——我并不是做得比別人少,只是做得比別人迅速?!?p> 某一位在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平息內(nèi)亂,并且因此留名青史的泰希斯大公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這句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名言,也成為了塔羅城居民們生活的座右銘——不過,他們大概只學會了快速結(jié)束行動……而不是完成。
塔羅城的城墻只有十幾米高,這本就是極少被戰(zhàn)爭波及的偏遠城市,再加上長期的和平,城墻的作用僅僅是抵擋時不時過來送死的愚蠢山賊和偶爾發(fā)瘋亂撞的野豬罷了。
清晨,海面的濃霧還未完全散去,早起的居民已經(jīng)開始經(jīng)營起家業(yè)了。城內(nèi)的建筑物清一色地使用海藍色的瓦片作為房頂,由于海岸時常有強風,所以幾乎沒有高于兩層的建筑物。
街道上隨處可見美麗的人魚雕像,那是泰希斯家族的標志,偶爾,你還可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旗幟,上面的圖案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公?!谴蟮志褪撬_家族的紋章了,不過因為太過滑稽和古怪,所以很少有居民愿意為它們騰出一塊空地。
這著實是件可笑的事情,就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沒有生活在海中的牛。一切都要追溯到五百年前,在塔羅家族的領(lǐng)袖向泰希斯大公宣誓忠誠之前,他們家族的紋章還只是一只尋常的威武的公牛。
不過,為了讓自己的家族更“密切”地融入被稱為“南海明珠”的泰希斯家族,塔羅子爵大筆一揮,鑄就了歷史上最具競爭力的搞笑事件之一——你想的沒錯,他在公牛的腳底下畫了三道波浪。
“在諸神表達否定之前,誰又敢說真的沒有呢?你永遠不能否定一種不曾親眼見證的可能性。”
塔羅子爵這樣為自己解釋道,他與他的子孫后代確實都是憨厚老實的武人,所以人們都笑著接受了塔羅家族這一荒唐的舉動……而且,他說的話,或許真有些讓人無法反駁的道理。
總之,今天塔羅城的居民們也生活在安寧與和平之中——當你看見這句話時,應(yīng)該多半就能遇見到即將發(fā)生的事情絕不簡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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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婭像往常一樣,帶著父親從海邊捕來的魚挨家挨戶地推銷。老實說,這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兒,畢竟塔羅城中大部分人們都是靠捕魚為生的,“商業(yè)競爭”可謂是格外的激烈。
不過今年十歲的莉莉婭已經(jīng)是一個嫻熟的小商人了,年輕可愛的小女孩在這方面有著先天的優(yōu)勢——比起一個個在海上曬得跟煤炭一樣,渾身散發(fā)著魚腥味的粗糙漢子,誰不愿意接待另一位帶著花香,梳著雙馬尾的小美人呢?
今天,莉莉婭又在城門口遇到了到處閑逛……微服私訪的塔羅子爵,他正向值守的士兵們炫耀著自己新定制的盔甲。老實說,少女是不能理解男人們的愛好的,鋼鐵與鮮血的浪漫怎么可能比得上鮮花和糖果?不過子爵那副新鎧甲的顏色倒是出乎意料的漂亮——那漂亮的海藍色,跟家門口望出去的顏色如出一轍。
“早上好,子爵先生?!?p> 少女熟練地拈起裙擺,學著貴族的姑娘們行禮——她私以為每一位淑女都應(yīng)當那樣行禮,年紀還小的她并未理解貴族與平民巨大的區(qū)別。不過,誰又會為難這樣一個孩子呢?
“咳……早上好,莉莉婭?!?p> 塔羅子爵尷尬地回應(yīng)到,身材高大的他沒有注意到小不點的接近,只能暗中向諸神祈禱自己與士兵們討論的一些少兒不宜的話題沒有鉆進少女的耳朵。
“今天的午飯,請務(wù)必選擇美味的珊瑚魚?!?p> 說著,莉莉婭從自己的行囊中摸出來一條五彩斑斕的大魚,那條魚與她整條手臂一般長,有成年男性拳頭粗細。珊瑚魚算是比較難以抓捕的稀少魚類,雖然十足美味,但這種魚本身卻帶有劇毒。
如果不是熟練老道的廚師,很難將珊瑚魚的毒性完全去除——而塔羅子爵,顯然并不符合這些條件。一個月前他從莉莉婭手中買的那條珊瑚魚,差點讓他被自己做的飯毒死,為塔羅家族的搞笑歷史再添一道靚麗的傳說。
“哦……我想莉莉婭的建議準沒錯?!?p> 盡管如此,塔羅子爵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那條奄奄一息的珊瑚魚買了下來。他是不大想讓少女的辛苦白費的,畢竟在整座塔羅城,也只有他有能力邀請到可以料理珊瑚魚的大廚了。
“非常感謝您!”
交易完成后,少女控制不住自己,興奮地跳了起來,她正打算小跳著走進街道時,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過頭來。
“子爵先生,我的父親說,今天的大海太過安靜了,就連平時最兇暴的魚都格外的老實。”少女皺起了纖細的眉頭,“有些不同尋常呢?!?p> “我知道了,莉莉婭。跟老詹姆說不用擔心,我會讓人調(diào)查的。”塔羅子爵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答到,出海捕魚的人,特別是上了年紀的,總有點被害妄想癥,認為偉大的海神會處心積慮地謀殺他們——對于這些抱怨,塔羅子爵早就習以為常了,不可能往心里去的。
“對了,莉莉婭。”
他想了想,從锃亮的鎧甲中翻出來了什么,把它塞到了少女的手中。莉莉婭用小手抓住那個東西,舉起它對著陽光聚精會神地欣賞了起來。
那是一塊精美的藍寶石,被雕琢成了深海的海妖花的形狀,以白金封邊,勾勒出美麗的線條。
“子爵先生,這是……”
就算是不懂行的莉莉婭,也能一眼看出它的珍貴。
“當做是我送給你的護身符吧,小姐?!?p> 子爵扣了扣滿是頭皮屑的亂發(fā),憨厚的笑到。大概沒有人會想象得到,那其實是塔羅家族代代相傳的護身符之一……已經(jīng)年過四十的塔羅子爵至今沒有再婚,也沒有收養(yǎng)孩子,人們都說,塔羅城這個名字大概在不久之后就會成為歷史了。
“感謝您,子爵先生?!?p> 少女終究還是被寶石的美麗打動了,單純的她甚至都忘記了象征性的拒絕一下,興高采烈地收下了子爵的禮物。
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塔羅子爵露出了意味深長又充滿懷念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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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塔羅城消失了。
每一絲一毫的土地都永遠地沉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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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祥和安定都在驟然間崩壞。
當卷入云間的巨浪席卷而來時,整座塔羅城都被黑暗所籠罩,陽光不再輕撫大地,只有恐慌蔓延。
站立在波濤之上的,是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惡魔,它們乘風破浪而來,只為了摧毀這既不富裕,也不遼闊的小城市。
“子爵閣下,我們打不贏這樣的仗?!?p> 軍團長耿直地進言到。
塔羅城全部軍隊連人帶馬加起來也就五千的數(shù)量,其中不少士兵還都不過是稍微強壯一點的流浪漢——出于好心,塔羅子爵給了毫無用處的他們在軍隊混口飯吃的機會。
“哦……當然,我的朋友……”塔羅子爵拍了拍自己肥嘟嘟的臉頰,努力扇動領(lǐng)口……天氣并不熱,甚至還有些涼,他卻已經(jīng)滿頭大汗,“我是說,打仗并不總是要贏才好,等我的人民全都安全離開了之后,額……我們立馬就撤退?!?p> “好的,閣下,那么在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之際,您有什么要向?qū)⑹總兘淮膯???p> “嗚……”塔羅子爵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嘆息到,“告訴他們,我不會要求他們留下來戰(zhàn)斗,他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如果為了家人逃跑……我原諒他們?!?p> 很快,發(fā)布完命令的副官便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他的行禮。
“您的命令每一個士兵都收到了,閣下?!?p> “很好,現(xiàn)在我們還剩下多少人?”
“一共兩人,閣下。”
“……”
“很抱歉,現(xiàn)在我也要離開了,祝您武運昌隆?!?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離開了,沒有絲毫的留戀與猶豫。
“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是當然的,不是嗎?”
塔羅子爵用顫抖的雙手抓起長槍,就算沒有陽光,他的新盔甲一樣閃閃發(fā)光。
“塔羅城的男兒,必定是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的!”
遠方傳來了悠遠的怒吼聲,那是來自深海之底的憤怒,代表著與諸神媲美的無上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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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塔羅城消失了。
每一絲一毫的土地都永遠地沉入了海中。
當波濤翻涌著把零零碎碎地東西沖刷到岸邊時,已經(jīng)撤退到高山上的人們只能遠遠地觀望自己曾經(jīng)的家園變成一地殘骸。
“父親,子爵先生也一起逃出來了嗎?”
莉莉婭不安地晃動著男人粗糙的大手,緊緊握著手中的藍寶石。
“呵呵,那個傻子爵肯定早就逃走了吧,貴族可比我們愛惜性命?!?p> “……”
望著遠方若隱若現(xiàn)的海藍色的金屬碎片,莉莉婭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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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帝國有史以來輸?shù)淖羁斓囊粓稣?,利維亞桑掀起的滔天巨浪,僅僅十分鐘就讓塔羅城從菲比斯的版圖上消失了。”
之后,有人這么說到。
“那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奇跡的一場仗,沒有一個士兵死去,幾乎所有的居民都活了下來?!?p> 之后,也有人這么說到。
“話說回來,塔羅城最后的子爵叫什么名字?”
“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