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重新捏住蓋頭,期待又畏懼。他一揮手,紅蓋頭落了地,眼前是濃淡相宜的面容,那副桃花眼周透著微微的紅暈。
又笑了!
迷離的眸子,揚起的嘴角,露著甜蜜的笑意。仿佛從來就沒有經(jīng)歷過任何的傷痛,好似完全的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他明白,她此次同意入宮,是她自己想好的,但完全沒有想到,她的內(nèi)心做了多么巨大的改變。
讓人再也看不出她的一絲悲傷,一絲哀愁。好像一把快刀將時間切成了兩段,平滑的斷面間再沒有一絲的牽連。
這就是她所要告知他的答案嗎?
“紫蘇,見過皇上、皇后娘娘,各位皇親及大人們?!?p> 紫蘇不管身前百里川的失神,轉(zhuǎn)身主動的向周圍的人問好起來。
堂下,各位皇親大臣相繼私語。
堂上,百里丞眼前一亮,為之有一瞬的震驚之意。
在旁的寧馨雪更是有些大驚失色,她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注視著堂下人的嬌艷,眉頭微縮。這個人的面孔有些讓她畏懼,但在眾人面前不失鳳儀,仍穩(wěn)坐在高椅之上。
紫蘇的紅服映襯著她的臉龐更加嬌嫩,鬢前的金花飾物點綴得當(dāng),使她并不顯得過于雍容,無形間在奢靡的皇宮大殿里透露出一絲清新。
百里丞依禮寒暄幾句。
紫蘇抬眼真真見到這位凌國的君主。他同百里川是嫡親兄弟,樣貌很像,只有那狹長的雙眸彎起的弧度相對柔和,一樣高挺的鼻梁,目測連身材也頗為相似。氣質(zhì)卻不同,溫潤又不失王者之風(fēng)。方才聽他言語溫和,仿佛潺潺流水,仿佛松果墜入古井,咕咚一聲甚是動聽。
她的目光一轉(zhuǎn),君主旁高貴典雅的美人,兀自梨渦淺笑,綽約風(fēng)姿。不愧為人中龍鳳,很是相配。
“王爺,王爺……”紫蘇輕聲喚著身旁的百里川。
百里川倏地回神,繼續(xù)進行簡單的流程。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無形中被紫蘇牽著走。
堂上,只剩下百里川招待其余的客人,紫蘇被送回了屋內(nèi)。
碧水宮里與拂玉殿遙相對望的是廢置已久的煙雨殿。因為要迎娶側(cè)妃,才讓人整修的。兩殿正好位于瓊?cè)A池的一北一南。
煙雨殿更靠內(nèi),要回殿里,瓊?cè)A池是必然經(jīng)過之地。
煙雨殿顯然是要比正寢殿小許多,布局陳設(shè)自是不如,但內(nèi)外殿也不失精妙。比起正寢殿的奢華寬闊,殿里更讓人覺得舒適舒心。
被分來的幾個女婢,完全是陌生的面孔。
玫兒是百里川的起居侍女,自是跟著靈巧兒。跟著她的叫做香羅,好像也是今年新來的俾子。
女婢們在身旁守著,紫蘇坐在椅上,注視著窗外夜色。不管怎么說,今晚都是她與百里川的洞房花燭。
香羅走了進來,訥訥說道:“回側(cè)妃,奴婢,前去看了,宴席早就散了,可是……王爺不知去向?!?p> 香羅的話音到最后都幾乎聽不清,她怯怯看了紫蘇一眼,便又垂了頭。
“知道了。你們不用在這里守著了,都下去休息吧。王爺可能是酒意微醺,我在這里等他?!弊咸K氣定神閑地吩咐了下去。
那些女婢聽令后便都退下了,好似松了一口氣。
紫蘇并不覺得奇怪。她是才入宮門的女人,尚未跟俾子熟悉,她們怕她發(fā)脾氣也是正常。她思緒一轉(zhuǎn),可想而知,靈巧兒在宮里的作威作福,定讓女俾們受了不少罪。
紫蘇看了眼燭臺里的燈芯漸盡,等這燈火滅了,便不等了吧。
百里川會來嗎?大婚之日都能拋下靈巧兒,今天又算得了什么。
沒有絲毫的前兆,東風(fēng)透窗,包含著濕寒的水氣。那悠遠細(xì)膩的簫聲好似是風(fēng)送來的,是月光送來的,是云送來的。突然的一下子,悄無聲息的闖了進來,但又融合的很好。仿佛它本就是這里的一部分,而是她,侵占了不該在的地方。
低沉委婉,回味無窮,簫聲綿綿。
這個簫聲……讓她有一絲熟稔的感覺。
紫蘇閉了燭火,借著殿外廊里的光,向著簫聲前去。
她才知道碧水宮里竟然還有這樣的一處地方,方才匆匆路過,并未好生關(guān)注。如今細(xì)看,此地倒是一處佳所。
池上,亭下。
月影,殘荷。
簫音好似化成一條條薄如蟬翼的絲帶,縈繞在亭廊,拂過池面波光粼粼,在剩下的荷葉上跳躍,擴散到碧水宮的每一個角落。
百里川的身姿,矗立在亭下,寒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袍,也吹動了他的留發(fā)。
縱然是遠觀,月光下側(cè)臉模糊,雙眸的神情分不清,吹簫的手指看似靜止。
她離得他足夠遠,但他的心境卻在簫音里聽得出。
大婚的時候,他冒失的跑到醉香軒,質(zhì)問自己是不是被嘲笑了。今日,又獨自呆在寒風(fēng)冷月下吹簫惆悵。
百里川究竟有多愛寧馨雪,有多少執(zhí)念。或許除了自己本身外,就是她了。
愛一個人可以如此,他癡情若狂。
若是他愛寧馨雪,同時寧馨雪也愛他的話,或許他們會不一樣。甚至因此遭受牽連的人也會不一樣,其中便包括她自己。
可是,一切都事與愿違??梢约傧?,卻改變不了已經(jīng)成為事實的事實。
如今已經(jīng)不是可以緬懷的時候了,已經(jīng)不是可以悲憐的時候了,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
寒氣絲毫不能將簫聲逼退,寒流從百里川的雙唇中通過,呼吸到肺里也涼涼的。手指在玉簫上彈動,冰冷的有些麻木。
亭下并未燃起燈火,能照亮只是月光及池面放射的光。粼粼的水紋也不知是不是池中的錦鯉打出的,寒冷的月夜,魚兒們也很少到池面上。
宮里人都知道春夏里,碧水宮中瓊?cè)A池里的荷最美,卻都不知入冬后內(nèi)里的凄涼。
光鮮的景色褪變越來越暗沉,倒不如其他宮中的松柏四季常青,平淡,沒有大起大落。
簫音又走調(diào)了,若專心,豈會出錯?
可他又怎會專心,他的心里有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放不下。
“王爺,在此處滯留久了,寒氣傷身?!?p> 背后赫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簫聲戛然而止。百里川回頭的時候,背后一件御寒的披風(fēng)屆時已披在了身上。
單憑聲音,他便能分辨的出,這個聲音是她。
她怎么會來這里?竟然說了這么關(guān)心的話。如今私下無人,她本是可以依著自己的想法來。
百里川皺眉疑惑注視著紫蘇,而她卻絲毫不顧及他的異樣目光,會心的笑著,掠過他的身側(cè),走近靠池子的位置。
她還保持著一身紅裝,在這蕭條的夜里添了一筆緋紅,成為了一個亮點。